刘志存回到了住的地方，他关上门和灯，四周变得漆黑而又安静，他赤身裸体的坐在椅子上，有好一会儿，他脑子里空的就好像回到了娘胎里。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但他仿佛在某一刻脱离了物质的存在，置身于一片洁净的圣地，那里没有欲望，没有语言，没有物质，什么都没有，他能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他有一点点害怕，他害怕自己沉浸在这种幸福当中，他感觉有一个人在跟他说，人是不能脱离物质存在的，这种幸福是虚幻的，你这样很危险。
他打开灯的时候，当他看着周围的物体一个一个出现在他眼前，他感觉到他的脑细胞也在一个个重新活了过来，他又和现实世界紧紧的连接在了一起。他感到万分沮丧,又感到轻松，仿佛刚刚成功的避开了一个陷阱。
他从书箱里随意的抽出一本书，躺在床上，他并不在乎书里的内容，他也不想从书里获得什么知识，他只想借着看书让眼睛疲累，然后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偷偷的睡一觉。就好像有学生上课的时候，趁老师不注意，躲在高高的书堆后面补一觉。这个方法他试过很多次，有些时候有用，大多时候还是无济于事。但不管怎么样，在没找到更好的方法之前，值得一试。
他正随意的翻阅着手里的书，他分明听到像是有人在敲门，他把书放下，侧耳再听，“咚咚咚”他确定是有人在敲门，并且敲得是他的门。刘志存纳闷谁会在这么晚的时候登门拜访，他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并不多。他起床，随意拿了件裤子穿上，出租房的门上没有猫眼，门是向里开的，他把门向内打开一点，借着向外投射的光。他看到李玉婷正侧站在门外，李玉婷看到门开了，还向暗处退了一点。她稍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两只手背在后面，抿着个嘴，穿一件套装牛仔裙。刘志存感到很意外，错愕的看着她。
“房间还有人吗？”李玉婷睁着眼问，有点像正在捉奸一样的语气。
“没有”刘志存把门向内完全打开。自顾自的走进房内，坐在了床沿上。李玉婷跟着走了进来。进到里面，她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张着眼到处看，两只手不断相互摩挲。她离开这个房间两个月，但住了却有三年。房间的布置还是老样子，她应该并不陌生。她曾在这里刷牙洗脸梳妆打扮然后急忙忙的出门，也曾在这里洗完澡光着身子让刘志存帮她擦后背的水，也曾在这里对刘志存说过你做的菜真好吃，不过碗还是得你洗。
房间里烟味很重，刘志存坐起来拉开窗帘，把窗子打开。李玉婷坐在了靠墙的一张椅子上。
“空手来的？”刘志存打开窗子后，又坐回到了床沿。
“带了两个巴掌，你要吗？”李玉婷放轻松了许多。
“这里现在成你娘家了，你是从这里出去的，回娘家是做客”刘志存对李玉婷说。
“你才是客!”李玉婷说。
刘志存想起来，这个房子当时确实还是李玉婷找到的，那还是三年前，刘志存还在另外一个城市实习，实习完刘志存决定来到这座城市和她一起，结束多年的异地恋。李玉婷知道后也非常开心，说要在刘志存来之前就找好房子。果然她在刘志存来之前的几天就找到了这个房子。
刘志存来到这个城市，进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发现李玉婷已经把房间布置的差不多了，粉色的窗帘，灰色带兰花花纹的床单，浅蓝色的双人枕，锅碗瓢盆，落地扇，浴巾，牙刷牙膏，马桶刷......刘志存惊讶于平时粗线条的她，竟能布置的如此别致有序，好像所有的物品本来就应该存在于那里，她还特意用彩色的花纸在床头的白色墙上粘出了一个心字形图案，图案里面放有他们的照片，她还折了些千纸鹤，用细线串起来，挂在了窗口，风一吹，它们一起翩翩起舞的样子就好像在对你说，生活真美好。
“是有什么事吧？”刘志存疑惑的问。
“我要说我路过这里来看看，你相信吗？”
“相信”刘志存摇头晃脑“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特意看我的，是我多心了”
“他妈的，我就是来特意看你的，看你还活着没有”李玉婷竟然哭了起来，把头埋在交叉的手臂里，眼泪更喜欢黑暗。刘志存最听不得李玉婷哭了，他站起身，抽了几张抽纸，走到她跟前。
“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呢，来，擦擦鼻涕。都流到嘴里了。”刘志存故意嬉皮笑脸。
李玉婷听了，又哭又笑，突然用手抱着刘志存的腰，把头埋到刘志存肚子上哇哇的哭
“就是你对不起我”说完在刘志存肚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刘志存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明白李玉婷的眼泪，刘志存以前看《垓下之围》里的霸王别姬，项羽唱出“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没有太强烈的感受，如今，他好像穿越了千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项羽是如何的一种悲恸和无可奈何。他想虞姬应该也有恨吧，恨项羽怎么那么不争气，竟然输给了刘邦。
李玉婷松了口，在刘志存身上磨蹭了下，擦干了眼泪。
“你能把门关上吗？”她看到还是开着的门，命令里带着点恳求的语气。
刘志存把门关上，在经过离李玉婷近的时候，一把被她拉住，她把刘志存拉到面前，用两腿紧紧的夹住刘志存的脚，眼巴巴的抬头看着刘志存，刘志存也低下头看着她，在灰黄的灯光下，他们好像还是曾经的他们，所有的一切暂时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眼光与眼光的胶着，体温温暖着体温，他们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焦灼。
刘志存像往常一样弯下腰，吻向了她的唇，她睁着眼看着刘志存，嘴唇慢慢张开，他们的舌头在彼此试探，李玉婷慢慢的把眼睛闭上了。虽然分开了一百天，但对于彼此的配合依然熟稔于心，刘志存两只手扶着她的脸庞，她配合的慢慢站起身来，刘志存搂着她的臀部，他们边吻边往床的位置退，她把脚完全踩在刘志存的脚上，刘志存抬脚，她也跟着抬脚。
到了床沿，她把整个身子压过来，把刘志存往床上压倒，他们的舌唇却依然是吻在一起的，她把嘴唇移开，往下亲吻着刘志存的胸膛，刘志存顿时感觉像是有人在刘志存的身上画画，描描点点轻轻柔柔。她把刘志存的裤子退下，刘志存起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穿内裤，李玉婷猫着身子，用嘴唇试探着，一下一下吻舔着刘志存的小和尚，像一只鱼试探着吃饵料。
刘志存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任李玉婷摆弄，虽然此时的激情已让刘志存身体发烫，头脑发昏，但他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一股一股的虚无感从心底冒出，她就在刘志存的眼前，他们的身体会交融在一起，可最终他们都不属于彼此。刘志存突然意识到窗帘还是拉开着的。
“等一下，去把窗帘拉上”刘志存细声说。
李玉婷没有去拉窗帘，只是就近的把灯关了，房间顿时暗了下来，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让人觉得安心。
他们把各种以前用到的姿势全用了一遍，李玉婷的鼻音越来越重，有好几次忍不住直接放开嗓子叫了出来。李玉婷从不理这些，激情来了的时候比这次叫的厉害的时候多了去。记得有次刘志存提醒她小声点，李玉婷却说，“这事谁家都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李玉婷用手托刘志存的下巴，凑近她，她喘着气说“进来”。他们用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姿势，在床上，椅子上，地板上。在感觉到刘志存要完事的时候，李玉婷把刘志存推开，刘志存没有戴安全套，她用嘴帮刘志存搞定最后一下。当精液喷薄而出的时候，刘志存死死的按住李玉婷的头，刘志存的身体仿佛被人用吸管抽走了血抽走了肉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了一个虚无的躯壳。
李玉婷这时打开灯，拉上窗帘。简单洗漱完出来，刘玉婷光着身子，看着刘志存抽烟，她的裸体在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有着典型的东方典雅的美，让人感觉圣洁的部分会多于情欲的部分。
“你瘦多了，感觉它也瘦了”李玉婷指着刘志存的小和尚笑眯眯的说。
“那肯定，你离开过后，不只是我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它也想你想的憔悴，你就不同了，你的胸更丰满了，皮肤也更丝滑了”
李玉婷左嘴唇向扬，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是第一声。“你他妈的果然还是老样子”她歪着头看着刘志存接着说。“不过我的胸确实是你一手养大的，以前我摸着是没这么大”
“你看，跟我在一起，你还是得了便宜的，不像我，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啊，人搞得尖嘴猴腮不说，几把都被你搞小了，以后要是有其他女的嫌我小，你得出钱给我买伟哥”
“买，给你买，一次吃一盒，干死她也吃死你”李玉婷边恶狠狠的说边把头靠着刘志存的胸膛。斜躺着，手还不得安宁，轻轻拨弄它。“它这样还挺可爱的”
“今天我看到你了，在我们常去的那家餐馆”李玉婷看似随意的说。
刘志存不愿提这事。刘志存知道他和李玉婷所能交集的生活内容，快乐的部分只剩下身体的快感，其他的都只会引起彼此的不适。
“我也看到你了”刘志存吐了一口重烟，烟雾弥漫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什么表情，“跟你一起的是你男朋友吗？”。
看的出来李玉婷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刘志存仿佛看到了她脑子里正大齿轮转动着小齿轮，小齿轮正转动着更小的齿轮，嘎嘎嘎的响。
“嗯嗯”李玉婷还是回答了。
事实上，这并不是刘志存第一次见到他们在一起。李玉婷从这搬走过后，刘志存去看过李玉婷好几次，李玉婷坚持不见。刘志存知道李玉婷做的是对的，但他依然没有控制好自己，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人，他有什么理由和权利再去扰乱李玉婷的生活？在最后一次去看李玉婷的时候，李玉婷住的职工宿舍是租在了一个小区，小区里有一个环形跑道，晚上的时候常有居民在那散步，刘志存正围着跑道一圈一圈的走，他也不记得走了多少圈，他希望李玉婷能突然出现在跑道上，那样他就能说服自己，他们只是相遇，并不是故意打扰。李玉婷在那天确实出现在了跑道上，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还有一名高个的男生。那天晚上，周围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当中，他混在散步的人群里，跟在他们后面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圈一圈的走着，他停下了，感觉想通了什么，他知道他不会再来了，也不应该再来了。
“你们上过床了吗？”刘志存鬼使神差地一样问了出来，刚问完他就后悔了。
李玉婷并没有说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她沉默着，脸色显得有点凝重。刘志存知道没有回答的回答也是一种回答。他不知道一个男人愿意和一个女人上床和一个女人愿意和一个男人上床，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但假如要刘志存说的话，一个男人有可能因为性去爱一个女人，但如果仅仅是因为性的话，射完就不爱了。假如一个男人是因为爱而和一个女人发生性，射完过后，他会更爱那个女人。刘志存不知道一个女人会不会因为性而去爱一个男人，刘志存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是不是只有因为爱才会和一个男人发生性。但不管怎么样刘志存想一个女人裸露着坦率的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假如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的话，刘志存想多少还是需要点勇气，刘志存不知道支撑李玉婷把自己交出去的那个勇气会是什么，是爱还是性，或者两者都有。
“你说假如，我们有了小孩，我们是不是会更好”李玉婷好像在自话自说一样。这时轮到刘志存沉默了。他们沉默的待了一会。
“我该走了”李玉婷看刘志存没说话，边说边爬起来穿衣服。
刘志存把烟熄灭，他看着正对面的一面镜子，他曾经有几天，喜欢拿着水蜡笔在镜子上，想到什么就往上写，直到所有的镜子都写满了字。他又把它们全部擦掉，就好像从来没写过一样，但正对面的那面镜子里，有些字，他始终没有擦掉，那是用红蜡笔写的，是北岛的《一切》，此时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显目，“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他透过这面镜子，写着《一切》的这面镜子，他看到正在穿衣服的李玉婷和躺在床上的自己，他觉得那首诗里面此时应该加一句，“一切重逢都是离别”。
刘志存也穿好了衣服，他记得很早的时候，他对李玉婷讲过梁实秋的一句，你来，我去接你，你走，我不去送你，他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的，但这次他想送送李玉婷。他们一起下了楼，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万籁俱静，高高的天空中半圆的月亮静静的俯瞰大地，月光洒落在小区的路灯上，好像是有一只大眼睛正在紧盯着几只小眼睛，又好像是在隔天地之间相互致敬，它们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使行走在黑夜里的人感到些许温暖。有几只野猫在垃圾桶旁边觅食，它们也发现了正在走进的刘志存和李玉婷，一只只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好像突然被什么定住了一样。李玉婷害怕地紧紧的抓着刘志存的手臂，她一向喜欢猫，却又害怕猫，他们亦步亦趋紧紧靠在一起慢慢走过。
他们等候在小区路边打车，何慧欣刚好下班回来，她穿着一件齐臂深蓝色的短裙，上身是一件白色衬衫，挎着一个酒红色的小包，脸色显得有点疲惫，她遇到刘志存和李玉婷。
“我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何慧欣对李玉婷微笑示意，然后对刘志存说。
“那你等一下，我马上也要回去”刘志存回答。
这时有辆的士过来，李玉婷招手，“你果然也没闲着”她哼笑了一声，对刘志存说完就绝尘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