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桌,月饼端上,隐隐有了后世中秋节的味道。
胡老汉带着一帮下人拿了些月饼跑到庭外对着高空中的月亮祭拜,又是一番祷告后这才散了下人们让他们自行下去吃饭。
郭府的中秋节与其他府上的规矩不同,郭府的中秋不光是主人过,下人们也是得了假拿了主家发的月饼回家去过节的。尚未成家而堂上又无双亲的下人,则跟着主家一起在府里过节。
这一天他们不用侍候主子,也不用为郭善忙这忙那的。而是得了胡老汉的同意,自个儿组织起来,要么外出玩耍,要么参加主家举办的中秋活动。
说是中秋活动,也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娱乐节目罢了。
在后院的庭院里开设出一个大的场子,有才艺的可以即兴上去吟一首诗,或者唱一首曲儿。临了得了好评的,会有赏赐。
“从来没想过,中秋也可以这样过的。”王苏苏坐在庭院下,抱着膝盖好笑的跟一旁的小悠道。
小悠也不抬头,只管回话:“姑娘以前是怎么过的?”
“那时候?”怔了怔,她似乎回到了过去:“那时候印象里就没有过过属于自己的节;到了中秋,月儿圆的时候,我和宁姐儿都应了别人邀去陪着别人过节去了。你呢?”
见王苏苏看着自己,小悠回话道:“那时候我在长安华府做婢子,中秋时节儿都是小姐们在过,我们只是在旁伺候着。等小姐们都睡下了,最后才是我们过节。大伙儿在厨房里吃些主家留下来赏的糕点,一个节就算这么过了。哪儿像现在,吃的比老爷半点不差,也能尽着性子玩儿。”她好笑道:“您不知道,府上好多下人都说咱们老爷傻呢。”
王苏苏听言望了一眼庭院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儿被宁姐儿拧着耳朵的郭善,好气又好笑说:“他也就有些孩子气,这孩子气既招人疼,又招人恨。”
“眼下儿老爷年纪还小,喜欢做些寻常人想不到又很胡闹的事情。不过下人们还是很喜欢这样的老爷...倘若他也跟其他府上的老爷一样,成天板着脸不许这样不许那样,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过着就不舒坦了。”小悠说道:“但老爷总得长大,也总得成亲。往后又找个主母来,只怕主母是不会让老爷胡闹下去的。到时候给府上立那许多规矩,那时咱们府上跟其他府上又有什么两样。前不久胡管家说给老爷找一个身份相当的亲事,下人们心里其实都不愿意。”
她们说着话,那边郭善从丫鬟堆里挤了出来。身上黏着脏乎乎的糕点,后边跟着得意洋洋的宁姐儿。
“倘若不是我个子不够,说不定谁赢谁呢?”郭善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王苏苏对面的垫子上,一把夺过小悠手里的酒壶自个儿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
宁姐儿不屑嗤笑的也跟着坐在王苏苏的一旁,道:“愿赌服输,现在怎么扯到个子上的问题了。先前跟你宁姐儿叫嚣的时候怎么没说你个子小?”
见小悠和王苏苏只在一旁笑,郭善就没什么好气。任由小悠给自己把肩膀上宁姐儿拍的糕点给擦干净,歇了口气才认真询问:“明儿正式过节,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王苏苏摇了摇头,道:“我们今天早上跟孩子们说好的,明天带他们一起过中秋。”
宁姐儿问郭善:“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郭善摇了摇头,便不肯去了。
“曲江那边有灯会,老爷要不要去瞧瞧?”小悠问道。
郭善一犹豫,询问的望向宁姐儿和王苏苏。
“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如果你们有心思去那就去瞧瞧吧。”王苏苏笑着说道。
看了看天色,时辰还尚早。郭善干脆大手一挥,道:“要去就去吧...府上下人们愿意一块儿去的就一起去,咱们也不坐车,只当饭后散步消食走路就去了。”
小悠立刻起身去给郭善拿衣服,郭善这边就唤胡管家去账房上拿钱。
这便一伙约摸二三十个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郭府,真如同蝗虫过境,横扫长安城。
一帮婢子这里看,那里瞧。每看到中意的东西时,就会把目光瞅向胡管家。然后在胡管家嘀咕声中,欢欢喜喜的从胡管家那儿拿了钱,去买自己中意的东西去了。
婢子们的福利比起家丁们福利要好些。
中秋节以前又叫女儿节,一些地方约定成俗把这个节日定为女儿家的节日了。所以郭善才大发慈悲愿意给婢子们在今天花钱,至于男丁,如果是想喝酒,府上有的是,也不用他们花钱买。如果想去宜宾楼找乐子,那就瞧瞧丁三儿现在混的怎么样吧?
满府上郭善愿意在这个节日里给男丁花钱的就俩人。昆仑奴阿大阿二...
这兄弟俩是府上最实诚的人,也是郭善每次闹事时都要带在身边的人。俩昆仑兄弟来长安举目无亲,给郭善做贴身保镖,郭善不愿意亏待他哥俩儿。
一行人玩儿乐在曲江租了两艘颇大的画舫,分了两批乘画舫在江面上游玩儿。
在江面上可以看见两岸热闹的人群,工匠们做出一只只灯笼挂在线上,悬在河面上,在外面写上谜儿供人猜。
岸上人山人海,灯笼灿若星辰。江上画舫林立,船灯忽明忽暗。也不知道这赏月的佳节引了多少人家出来,又不知道江上游玩着多少富贵。
就在郭府的画舫准备返航时,一道声音从远处顺着江风飘到他耳边。
吃了一半月饼的郭善嘴里含糊发出声音,问小悠:“有人叫我?”
“是有人叫‘大哥哥’,但似乎没提老爷的名字。”小悠有些无语的回答。
郭善听言,皱着眉道:“可我听着声儿有些耳熟。”
他四处张望,一艘画舫正跟他家的画舫擦身过。那一声‘大哥哥’三个字又飘入郭善耳中,这一次郭善看的真切了。
只见那颇大的画舫甲板上站着个玲珑小女孩儿,正捏着手绢儿冲自己挥手呢。
郭善差点儿没一口把嘴里的月饼喷出去,忍不住道:“李,李姑娘?”
“她是?”宁姐儿迷糊的望了望郭善,又看了看那对面画舫甲板上穿着颇为贵气的小姑娘。
郭善脸红了红,咬牙啐了一口道:“瞧您,想歪了不是?那是李泰的堂妹。”
“那就是皇亲国戚了。”王苏苏笑着淡淡说了一句。
郭善眼皮抖了抖,道:“跟你们也说不清楚,人家跟我没啥关系。”
嘀咕完后,郭善冲着那边画舫上李雪雁道:“李姑娘也出来玩儿?”
“我跟我叔母出来的,大哥哥这是陪家里人出来吗?”
郭善脸都黑了,忙让开一步离宁姐儿和王苏苏远一些:“她们是我朋友。”
冲着黑脸的宁姐儿弱弱解释了一句:“小姑娘不懂事儿,您可别听她瞎说八道。”
又轻声嘀咕了一句:“她那位叔母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既然在这儿那我就非得去拜访不可了。”
郭善咬牙,令下人准备了一盘月饼和山楂酒等饮品,着小悠随行一同上了李雪雁那边的甲板。
小姑娘打量着郭善,冲郭善道:“我老远就瞧见你了,还喊了你好久。只是你一直跟那几个姐姐说笑,没睬我。”
郭善听了差点没一下子从甲板上跳下去,暗想我现在就想用脚踩你两下。你眼力该多尖啊才能在这乌漆墨黑的江面上一眼认出我?
“娘娘在里面?”郭善问。
李雪雁点了点头,郭善一犹豫,冲小悠道:“你先回去吧,这儿不用管了。”
小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头去了。
郭善深吸了口气,跟着李雪雁往里走,又问道:“是不是你堂哥让你把我叫上船的?”
郭善想来,只有李泰那几个货会做出这么缺德的事儿。明知道自己不喜欢见长孙,非得拉自己下水。
李雪雁摇了摇头,眨巴着无辜的眼:“青雀哥哥?他晚上不是说去找你玩儿去了吗?没在船上呢。就是我想叫你,就叫你了。”
郭善看着李雪雁那对无辜的招子,欲哭无泪。
提着屉子,郭善疾步冲入帐内躬身道:“臣郭善,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长孙皇后好笑道:“郭善,你哪儿学来这么多讨人欢喜的词语?我瞧你每次来总能变着法儿的说漂亮话。”
郭善苦笑,戏词里不都这么给皇上和皇后们请安的么?
“今儿可巧了,本宫带着雪雁散散心,也能在这江上碰到你。对了,陛下不是下令让你在家反省的么?怎么来了这里了?”长孙皇后又问。
郭善欲哭,暗想不是天意弄人自己能碰的上你?鬼才愿意碰上你呢。
但话不能这么说。
踌躇了一下,郭善才道:“臣也没想着能在这儿碰上娘娘...今儿不是曲江这边办灯会么?下人们都寻思着想来玩儿,又怕我不肯。我想,这一年中秋也就这么一次,哪儿能不放他们出来?思衬了一下,便带他们出来玩儿了。”
“你倒是个体贴下人的好主子。”长孙皇后似褒似贬。
郭善却顺杆子上爬,忙道:“多谢娘娘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