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内,争取让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耕牛。”郭善开口,又道:“民以食为天,以后碰上旱灾,所有佃户可以不用交租。家里再请一个识农务,知礼节的先生来教导佃户孩子们读书,当然,若这些佃户自个儿也想识字,一样可以去学,这一切费用,全由主家承担。”
唐绾看的激动,瞬间有种自豪感生出。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自豪感有多贵。
两个黑人昆仑奴听不太懂自家少东家说什么,他们只是百无聊赖的翻着厚嘴唇。但两个丫鬟却听懂了少东家的话了,她们固然惊讶莫名,但却觉得自家少东家有些胡闹,恐怕这事儿给胡管家知道后,真不知道胡管家会不会气得上吊。
胡管家上不上吊郭善不管,他现在正激动呢,哪里管的了那许多?
“小悠,咱们的庄子在哪里?”郭善开口问。
灞河靠山的阡陌纵横间是有郭善的庄子,这庄子起先是徐老头的,但却是胡老汉在住。如今胡老汉搬到了来庭坊的郭宅,庄子又空了出来。郭善知道有这么一处山庄,但却没来过。
听郭善问话,小悠却是慌慌张张的摇了摇头。
她是郭宅刚招进来没多久的,事实上郭宅的奴婢们几乎都是刚买进的,所以郭善都不知道山庄在哪儿她们自然不知道。
再看了看两个除了牙齿白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黑的俩昆仑奴,得,郭善放弃了问这哥俩的打算。
提起衣摆,当先踩到了田埂上,唐绾拽着自家哥哥的手,紧紧的跟在后面。两个丫鬟踮着脚,也不顾崭新的绣花鞋被弄污,而是死死的护在唐绾后面。
郭善停下身子,冲着不远处老农打招呼:“老人家,您忙呢?”
郭善开口。
那老汉停下身,早瞧见这一帮‘贵公子小姐’了。瞧了瞧郭善身后面色‘不善’,印堂‘发黑’的俩昆仑奴一眼,有些怯,但瞧郭善稚嫩的脸上堆着笑,身后的唐绾也是粉色娃娃脸可爱至极,也就不怯了。
停了犁,说:“你们是哪里滴?”
这老汉听起来口音怪怪的。
其实也不足为怪,郭善不也不是长安人么?
“我们是长安城郭家的,带着妹妹来这儿玩儿。”郭善开口。
说是郭家的,可人家知道你是哪个郭家?
这里佃户们认识胡老汉,但却认不得从没出现过的少东家。
这老汉也不是查户口的,随口就道:“可不敢在这儿玩咧,瞧见没?泥巴脏衣服,那边是灞河,那儿游船比较好耍。”
老汉指着脚下的泥,又指着灞河所在方向。
说话时,不远处走出一个农妇,端着水饭,还领着俩扎着冲天鬏的孩子。
有些怕怕的瞧了郭善一行人,拽着老汉躲到一旁嘀嘀咕咕,在瞧她说话时不断的指了指郭善身后两个面目可憎的昆仑奴兄弟。得,郭善知道,肯定被人误会成坏蛋了。
老汉冲着农妇解释了几句,最后接过农妇手里的罐子走了过来招呼:“来送饭的是俺儿媳妇儿,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怎么敢见人。”
郭善呵呵一笑,只称自己唐突。那妇人过来跟郭善行了个礼,郭善带着唐绾还了个揖。为了谈的更加亲切些,着俩丫鬟把给唐绾的饴糖取出来分给了俩扎冲天鬏的小屁孩。
俩小屁孩乐了,妇人也乐了,但看模样怪不好意思的。
有道是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郭善给了几块儿饴糖换来了老汉的好感,人家邀他一起吃饭呢。
几个胡饼,在加上几颗郭善不认识的青菜,再就着水,老汉吃的挺香,郭善觉得虽然饼挺硬,但却格外可口。
“家里就您老和您儿媳妇?令郎呢?”郭善奇怪的问。
他早先瞧见这老农孤孤单单的忙活,这不太符合规矩。
“俺娃前些年当了府兵,后来死在战场上咧。”老汉悲从心生,哽咽着,农妇也哭哭啼啼。
郭善,那尴尬的啊。瞧自己这张乌鸦嘴,这次问出事儿来了吧?
听老农解释,才知道贞观四年李靖灭**厥一战时老农的儿子参的军,但那一次参军后就再没有回来。除了留下一老再一妻二子,啥都没留。
老汉六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高寿了,该颐养天年了。可颐养不了啊,得养俩孙子呢。儿媳妇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养的活?
唐绾感动了,眼瞅着就要哭,看那模样又想让自家哥哥帮忙解决。
郭善翻了个白眼儿,这事儿他可帮不了也不能帮。
虽说他最近挺疯,看起来有点乱动同情心的样子,但是这厮可不是滥好人。帮忙也得有个度,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郭善能够做到的只是提供这些佃户们一些以前得不到的便利,却不可能自己花钱养活他们。
他郭善才几两肉?养得起这么多的人?
问了老汉最近处的老徐家在那儿。
如果你问郭家庄在哪儿,人家未必知道,但你问老徐家,人家立刻能给你指出路来。
唐绾好心的把糖果都留给了俩孩子,跟着哥哥哭哭啼啼的上了田埂朝山庄而去。
最后穿入一片桑林,老远就看见一挺气派的屋子。
郭善眼睛一瞪,呵,这庄子看起来还真挺不错。
不大,但确实够气派。门上有匾,书了个‘青山院’三个字,看起来挺大气。
钉子门被敲开,开门的是一壮丁。不用问,郭善也知道是胡老汉的儿子了。
胡老汉虽然去了郭宅,但是却把儿子留在这里守着老宅子。
老头很忠心,似乎把有志于竞选‘天下第一家丁’名号的念头。你瞧,儿子都给晾在这儿了。
郭善很感动,又很惭愧。
自己何德何能能摊上这么忠心的家奴?如果放在后世,人家不谋夺你家产就算你家祖坟冒青烟儿了。
感动是很感动,但是这种奴隶制又让他生不起多大的认同感。这厮当初初入长安的时候就差点被人给抓住当奴隶贩卖。
奴隶是什么?那比牲口强不到哪儿去。入了奴籍,你将来娶嫁也必须是奴籍的人,生出来的儿子女儿也是奴籍。话说白了,一世为奴,子子孙孙全家老小都为奴。
壮汉叫胡敢当,名字起的挺有泰山石敢当的味道。许是听过老头讲述过郭善,所以一眼儿认出了这位少东家。立刻拖家带口上来拜见。
郭善很和蔼,只可惜饴糖早被唐绾丢给先前田埂上的俩孩子了,现在好,没饴糖招呼小孩。得,幸亏有准备礼物。
七间房间挺大,主厅,书房,乃及卧室和厨房。
看起来有点像小行宫的感觉,郭善觉得自己有一种土皇帝的自豪感。
胡敢当领着郭善去了他‘家’,这家当然不是他的,是郭善的。只是守着宅子,自然要在这宅子里住着。不过胡家人太忠心了,办事儿很规矩。大堂东厅都不敢住,领着一家老小住 进了柴房。
柴房挺大,但是哪够你住七个人呢?郭善看了险些没晕倒。
你们一家忠心也不用忠到这种程度吧?这让我情何以堪?知道的要表扬你们,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们呢。真不知道胡老汉怎么教的儿子,郭善就想把他父子俩的衣服扒下来看看后背上有没有刺‘精忠报家’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