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泰果然醉了。郭善怕他走夜路回不了家,又想这厮如果回府后又说些不安分的鬼话,给有心人听去了难免会给往后留下灾祸。
思来想去,干脆让下人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厢房给他住了。
一夜无事,次晨寅时郭善起床,李泰仍然没醒。郭善也不唤他起来,自己让小悠舀了热汤洗脸,拿了煮好的鸡蛋和熬烂的稀粥作早餐。
快到卯时出了门去,让下人把自己的马牵了来,然后才慢慢的去了皇城。
郭善到了梨园时,卯时刚过不久。便听田桥上来跟郭善报信儿,说杨宗在岁考时没给郭善好的考词。
郭善笑了笑,这本身就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儿。
郭善摆手让田桥不用多说了,自己则往庭院处走去。
此刻梨园的许多乐人都已齐聚,他们穿着将作做好的白色军装,飒爽英姿的站在庭院里。穿了这一身统一笔直的军装,恍似是从二十一世纪集体穿越到大唐来的一群军人。
肩章上统一空白,脚上统一的黑色长靴。与现在不一样的是,靴子前端并不是翘着的,而且左右鞋子也分了左右脚。
一群人,无论男女着装统一后。再加上一起笔直的站着,又加上高矮胖瘦相若,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怎不叫人震撼?
郭善满意至极。要知道,找出这么一帮高矮胖瘦相等的人可是费去了他好一番功夫的。从太乐署、掖庭宫、教坊三个地方找来的人,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训练军姿,踏步等基本动作。这其中耗费了多少心血,多少精力啊...
好吧,其实郭善就没耗费过多少心血过,都是王凤等助教一直在替他代劳。
不过踏步站军姿,以及服装的设计,乐器的改造可都是他郭善的功劳啊。
“大人。”王凤走了上来,恭敬的对郭善作礼。
郭善矜持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下方穿着军装的一干人。
衣服穿得很整齐,队形排的很整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杀气啊,目光不够凌冽啊。
不过,郭善也不好去多强求些什么。毕竟这一支队伍是军乐队,可不是什么上战场打仗的人。靠他们上战场,那也保卫不了国家啊。
看了看下面的众人,郭善站住身子灼灼的看着下面的人道:“梨园建立一年余了,大伙儿每日学习音律,其中辛苦自不必说。但既然来了梨园,学习音律就是你们每日的责任。往后少不得要给皇上娘娘们演奏,今时之痛苦就是他日的幸福。有朝一日你们演奏的好,皇上和娘娘自然也不吝于赏赐。但你们若平时偷懒,技艺生疏不精,他日出了纰漏受了罚,那也是你们自个儿活该。”
郭善又道:“平时不能偷懒,现在更不能偷懒。大家都晓得萧瑀大人卸了太常卿的职务,如今又有新的一位大人将来我太常寺任职。说不得那位大人上任之初会按临各司,少不了也会巡视我们梨园。但咱们梨园设立不久,论正规不如教坊和太乐署,论规模也差去教坊和太乐署良多。正因如此,咱们才必须在恪守自己职责之余加倍努力,不辱咱们梨园子弟之名。”
敲打了一阵,郭善看了看下面的乐人。皱了皱眉,道:“我晓得你们一些人不以为咱们梨园重要,晓得你们常想‘既然外有太乐署鼓吹署,内有教坊,要梨园又有何用?’。我告诉你们,梨园乃是皇上亲设,不仅服务于宫廷,更将服务于天下。国宴时为功臣贺,战时为将士贺,新词新曲将从咱们梨园传出,流向天下。本官忝为梨园令,不敢懈怠,你等也不可懈怠。”
一番训话,下面的人虽然并未窃窃私语,但脸上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郭善见状,也知道费这许多话这些乐人未必听得进去。
“当然,凡做事必有功过。有过者罚,不姑息。有功者赏,不掩盖。我将重整制度,让助教、助教博士于你们之中每月挑出一百名优秀者,守纪者,进行奖赏,赏金千钱。每岁将挑出十名优秀者,守纪者奖赏,赏钱百贯。此些赏钱,均由本官私人掏钱。本官舍得赏赐,你们就更不能欺瞒本官。但凡触犯梨园每一条例,严惩不殆。”
这番话说出来,那些乐人立刻欢呼,脸色潮红激动无比。
要知道,她们是自掖庭宫出身,也有从太乐署过来的。无论是长上的还是番上的,来太常寺做事都没有什么赏赐。他们多为犯官亲眷,或是贱民。来梨园全是因为朝廷的威逼,大多都是免费为朝廷服务。而番上的一批人同样也多是免费为朝廷服务,如同男子一样按次数来服役一般。
朝廷只每月或者每日供给一点足够吃的廪食和一年春秋两季给的衣服,至于所谓的俸禄那就休提了。他们连流外官都不算,怎么可能拿得到俸禄来?
然而郭善却愿给他们赏赐,虽说赏赐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但却是人人都有机会得到。倘若他们肯争,那么就有许多机会得到每个月一贯钱的赏赐了。
一贯钱对于郭善这样的人,对于许多富家子弟而言只不过是一顿饭钱罢了。但对于他们而言,一贯钱可以买百来斗米,易数十匹绢。百来斗米约为十几石米,则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三个月吃食了。
因此,一贯钱对于这些人而言,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巨款。如今长安米价并不贵,一贯钱对于普通人家的价值分量自然不轻。也只有如郭善这种年入十多万贯的人物,才不会吧区区一贯钱放入眼中。
但郭善不将一贯钱放入眼里,却不代表一贯钱没有价值。
“大人,这?”王凤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郭善张了张嘴想让郭善收回成命。
王凤粗略算过,一个月挑一百名,每人赏一贯,也就等于郭善每个月都会拿出一百贯出来。再加上年终时又将拿百贯出来,即是郭善每年将在梨园耗费一千三百多贯钱。
每年拿出一千三百多贯钱出来,足够让一个富贵之家倾家荡产了。且一千三百多贯,对于一般人来说那是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啊。
这么个数字压的王凤有些喘不过气,她猜测郭善一定没算过这笔账,要不然郭善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我非是虚言,也不跟你们说空话。一会儿便会让兰纤阿列出条文,有了条文后你们就不会以为我骗你们吧。”郭善见下面的人都是一片欢喜,因而自己也笑了起来。
其实郭善知道,一贯钱真的发下去,不知道又有多少钱会落入那些助教和助教博士的腰包。
因为你想要每个月入选所谓优秀乐人的榜单,你少不得要孝敬那些助教和助教博士。
不过这本身就是官场的规则,郭善也不打算去管,也没有能力去管。他本人还接受过田桥和王凤的贿赂呢,哪里还管的了下面的人接受贿赂?
遣散了下面的乐人,郭善又招来田桥和王凤一干人等。
见一干助教巴巴的看着自己,郭善好笑道:“你们也不用羡慕他们,因为我每个月也会从你们十名助教里挑出五名优秀助教出来。但所得的钱并不多,每人奖励也不过一贯。至于助教博士,我每月可单独给你们两贯钱的俸钱。”
郭善如此说,这些助教自然欣喜若狂。王凤也马上闭了嘴,不再建议郭善废除奖赏的条文了。天知道她建议郭善废除每个月赏钱的行为后,自己拿每个月的两贯钱俸禄会不会也跟着消失。
众人均道:“大人好大的家业。”
这话是出自真心的,也带着一丝拍马屁的味道。
郭善好笑好气,说:“我不瞒你们,我手里头确实有一些田产家业,我每年入账的银两并不在少数。区区一贯两贯的钱我也并不放在眼里...”
田桥知道郭善家有一个月饼作坊,开的甚大,因此他一直知道自家这位叔叔是很有钱的主儿。但今天郭善所表现出来的,已经不足以用财大气粗来形容了。震撼之余,忍不住暗想,自家父亲的家产恐怕比起眼前这位叔叔的家产要小了不知道多少。当初自己去郭府,自家老爹拿拿几十个银饼贿赂,恐怕没入眼前这叔叔的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