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侵袭了整个长安城,促使还游荡在外玩耍的、行商在街上的都纷纷往左右屋檐下奔,往家跑。
郭善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磕磕绊绊的把马车赶到了郭府,然后一行四人才被郭府下人簇拥着走回了后院。
郭善并不如胡老汉等人那样在意雨水对他的侵袭,他更在意的是雨下能够肆意玩闹所带来的享受。进了院子,在廊上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看着左右道:“不用管我,先给苏苏姐和宁姐儿。”
胡管家领命,立刻吩咐几个婢子带宁姐儿和王苏苏先下去了。
郭善眯眼瞪了小悠一下,道:“你也下去。”
“婢子先给老爷换?”她看着郭善湿漉漉的衣服。
郭善脸红了红,催促她道:“不用管我,你先下去。”
果真把小悠催走后,胡管家捧着湿帕子问郭善道:“老爷,您要不要先回房把衣服给换了?”
郭善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答非所问的道:“今年,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雨啊?”
胡老汉也抬起头望着高空,眯了眯眼才应声道:“往年也少见雨有下这么大的...院子里有积水了,只怕要让人扫一扫。”
郭善没管胡老汉,直接回房换衣服。可没走两步,他又给重新折了回来,问背对着他的胡老汉道:“对了胡管家,下这么大的雨,咱们的农田不会有影响吧?”
“不碍的,老爷您不用管。”胡管家忙转身冲着郭善笑着道。
郭善依旧不放心,未免又问道:“河水不会上涨,把田给淹了吧?”
“不会吧?”胡老汉觉得自家老爷挺乌鸦嘴的。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郭善道:“这事儿得防,得注意些。”
吩咐了一句,这才转身回了屋。
“老爷。”郭善刚回屋没一会儿,胡老汉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郭善坐在炕头上穿靴,朗声问:“怎么了?”
就听胡老汉声音打着颤:“咱们的田给洪水淹了。”
这一下子郭善坐不住了,两下把鞋给套上,奔到门前开门出了屋,正看见胡老汉站在门口,听他解释道:“灞河涨水,咱们的农田给淹了,庄稼也被冲走了一些。”
郭善听言急了:“现在怎么样了?”
胡老汉道:“没出什么大事儿,不过恐怕这一场水涝后,庄稼要损毁一半。”
这无疑是厄运,郭家本来今年收成是不错的。但一场洪水,却让丰收变为歉收。
郭善皱了皱眉,道:“庄稼损毁没关系,我问的是有人受到伤害吗?涨水只有灞河涨水?灞河岸边的村庄有没有受到侵袭?京兆府有没有派人去处理问题?”
说着话,郭善大踏步往外走,道:“快把马车找出来,咱们去瞧瞧。”
胡老汉不敢耽搁,引郭善往前院去。那边正好从廊上碰到王苏苏,见郭善和胡老汉慌慌张张的往外走,忙问情况。
郭善叹了口气,道:“灞河发了洪水,田庄被洪水淹没了。”
王苏苏一惊,忙道:“那些孩子们会不会有事?”
郭善知道王苏苏担心的是草堂书院的学生,为了劝慰王苏苏郭善只好摇头道:“想来不会有事吧,咱们一起去瞧瞧就是了。”
也来不及通知宁姐儿,郭善便跟王苏苏上了马车。
胡老汉跟郭家的车夫赶马,直出长安城。而此刻,长安城的城门已经堵了好一伙儿人。
狂风暴雨,街道、青石板上到处都是水流。郭府的马车在出往城门口时不得已被拦截而下,人家监门的卫兵们说了,此刻不许出城。
胡管家怒了,说咱家老爷曾经担任太常寺协律郎一职,是个官老爷。可监门的却回答:“没有长孙大人的手谕,谁也不许出城,违令者严惩不贷。”说白了,如果胡老汉再闹腾,那句要把他和郭善一同抓了按照妨碍公务等罪名给抓捕。
别说郭善曾经是协律郎,哪怕现在是协律郎,也不顶用,因为看样子朝廷已经当机立断的下了铁令不许从这里出城了。
郭善倒也能理解。
天灾无情,人祸同样无情啊。朝廷不用铁腕手段把场面控制住,到时候恐怕会徒生许多祸乱。眼看一批批金吾卫的府兵被调派出城,郭善心里固然着急却也不免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王苏苏道:“灞河涨水,恐怕其他的河流也是涨了水的。这个时候朝廷不让我们出城,不仅仅是为了维持秩序,最重要的是疏通出一条畅通的道来。咱们还是先走吧,不要给官府添麻烦。”
王苏苏犹豫了一下,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郭善见她同意,这才回头道:“这里离朋来阁不远,咱们去那儿歇会儿。”
马车的车轱辘缓缓滚动,拐角消失在了雨幕里。
... ...
“十多个州县发大水,,户部还没来得及运赈灾粮呐,长安城也发跟着发大水,难道是上天不满意我这个皇帝吗?”
李世民从甘露门走入两仪殿,他的恨声怒问在甘露殿和两仪殿里一同响起。仪仗队急急的跟在他后面从甘露殿走进两仪殿里来。而此刻的两仪殿内,长孙无忌几人已经早早的在那儿候着李世民了。
长安城的这一场雨来的太突然,水也涨的太过突然,突然的让人根本没法反应过来。
众人都瞧见了李世民的脸色不太好看,又听他在责问上天是不是对他这位皇帝不满意。给事中刘洎忙站出来道:“皇上,是不是宫里传了什么谣言?”
魏征和李靖脸色都是一变,就见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魏征上前禀奏道:“人言可畏,值此关键时刻臣以为该对宫内外加强进行监督,已免有乱臣贼子趁机妖言惑众。”
李世民冷哼坐在龙椅上,道:“朕怕的是大水不退,难民不减。到时候,朝廷面对的就不止是谣言的问题了。”
“皇上,臣等已令京兆府和金吾卫严守春明门。”长孙无忌站出来禀奏。
“水势一日不退,就不许放一人出城。朕不想我大唐子民在朕的眼前死去,不想长安城遍地哀乐。”李世民说罢,又对魏征道:“让户部准备好救灾粮,准备赈灾。洪水退去后,朕不想他们饿肚子。”
魏征慌忙口称遵旨,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前两天有郭善给朕解决了从豫州逃来的难民,现在长安城,谁给朕又解决长安城的难民?”
... ...
郭善坐在朋来阁楼上,望着一波波的难民站满了整个春明门大街。由金吾卫看押着,在街道处靠墙坐下。
有在洪水下丧父的孤儿,也有刚刚痛失双亲的农夫。他们有的托家带口,有得则是孑然一身。此刻绝望而又无助,只能让他们在屋檐下失声痛哭。
他们也算是幸运的,尤其不幸的则是那一批他们失去的,没能跟他们一起进入长安城的消失了的亲人。
这批消失了的,有刚产子连带着孩子一同被洪水冲走的孕妇。有老迈的,一生命运多桀的老人。有唐人,也有胡人...
天灾面前从来不分种族、也不分男女,不辨老幼,也正因为如此天灾才会如此的不近人情。
陆陆续续,天色渐暗时春明门大街上已经聚集了几百个难民了。
“让客人们都出去吧,再叫那些难民们进来。外面躲不着雨,也实在站不了人了。”郭善终究忍心不过,对赶来朋来阁的许倩道。
许倩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唤来店小二敲锣,遣散客人。
就听店小二站在朋来阁门口,朗声喊道:“诸位,对不起了。我家主人有话让我跟诸位说。”
见众人都瞧向了自己,店小二只略微顿了顿就继续道:“我家主人说了,今儿我们朋来阁不做生意了,请诸位到别家去吃酒去。”
就听有人问话道:“现在不是还没到闭坊的时间吗?”
店小二忙道:“确实没到闭坊的时间,可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吗?我家主人说了,今儿朋来阁不做生意,麻烦诸位给外面那些难民们留个躲雨吃饭的地儿。我家主人还说了,朋来阁为了表达歉意只能给诸位在这儿赔罪了,先前你们在我朋来阁这儿的吃喝,我家主人都不收一文钱。”
众人听言,见朋来阁真的不愿意留客,而且已经开始往外请人了。虽然不愿意,但无奈下最后还是只能往外走。
这边往外清人,看清的差不多了,那边便有朋来阁的小厮站在门口往外的难民们喊话道:“大伙儿听我说,别在外面避雨了。我家主人让大伙儿进屋子里避雨去,今儿大伙儿在朋来阁吃喝我们朋来阁不收钱。”
听到这话,有带着孩子的难民就犹豫了。紧接着下定了决心似的,扯着孩子背着湿漉漉的被子就往朋来阁里面挤。很快一窝蜂的就一群人往朋来阁赶,兴怕抢不到座儿。
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们张了张嘴,想让他们不许乱跑不许乱动。但看了看街道上还在增多的难民,想了想还是没阻止这些人进朋来阁。
“找不到座儿的别往里挤了,去崇仁坊,那儿还有一家朋来阁,一样的不要钱。”小厮眼看人满为患,立刻把后面的难民给拦在了门外。
那些难民们听罢,见实在挤不进去了,只好折身往崇仁坊跑。
金吾卫们急了,心怕这些难民制造混乱,提着刀在后面追;很快拥挤的春明门大街就清出了一片空地,不明就里的人恐怕还以为这次洪灾没有多少人受难呢。
街道上是清静了,可朋来阁里就显得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