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事不过三,第四次与周蒙华碰面时陈忘简直不敢相信。
一场空前的缘分就要来临似的。
这次周蒙华穿着熨烫良好的白衬衫,深蓝牛仔裤,手上拿着公文包,看起来比之前可靠多了。
他们在电梯里碰的面,陈忘加班到七点才走,所以电梯里的人不是很多,电梯到十六楼的时候陈忘看见他进来了,周蒙华也看见了她,进电梯的那一刻两人微微一笑,留下一个美好的相逢开端。
他这次没有刻意靠近陈忘,礼貌一笑后就没有其他举动。
一场缘分来临时往往还有其他安排。比如电梯事故。
后来陈忘回忆起这一事,让她另外想起张爱玲的《封锁》,很像但是又不像。
电梯在八楼的时候突然卡住,随后又合上,停在七楼没有动,或许是电路出现了问题,里面一片漆黑,很少人遇见过这种情况,氛围不由紧张起来。
当时带陈忘一共有六个人在里面,周蒙华首先按了紧急按钮,但等了十分钟左右才有回应,期间一位女孩子有幽闭恐惧症,她站在陈忘身边,电梯出故障后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陈忘和其他人一起去抚慰她,但女孩子的状况还是不好,浑身发抖,于是大家把手机灯都打开,驱赶黑暗,女孩子这才好一点。
随后陈忘只感觉背后突然有人挨过来,是之前一直在按紧急按钮的周蒙华,他看了看那个女孩子的状况,让她听会歌。
他蹲在陈忘身边,靠她很近,说话之间的呼吸全喷在陈忘脸上,陈忘认定他是故意的。
“你害怕吗?”周蒙华忽然转头问陈忘。
“有点,怕电梯突然下坠。”陈忘答道。周蒙华笑了,手机灯照亮了他半边脸,她发现他脸上闪现着一种魅力。
那种魅力所存在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一秒,但在陈忘的脑中无数遍的浮现,他那时脸上的毛孔微微张开,陈忘还看见他的脸颊上有一颗很小的痣,最主要的是他的神情,笑意微微,带点年轻人特有的岁月优越感。
要是电梯那一刻猛然下坠,要是她死了,那么她唯一能感谢老天的是在逝去之前感受到了一种情感的悸动,生命可以为它疯狂,没有这种悸动,一生就是白活。
上一次这种心情来临距此时已有多年,如此对比,难免叫她扯出经年往事。
往事其实再被想起也没什么,见鬼的是她连带想起那种心情,这样往事就不再是往事,就像是昨天才经历过的新鲜记忆,然而今天已经物是人非。
记忆当然总是一触即发。
电梯事件当晚,陈忘失眠了,她躺在床上难受无比,更难受的是她的眼泪竟然一滴也流不出来。
第二天早上周蒙华微信发信息和她道早安。
那日离开电梯的时候周蒙华问她加的,她没有觉得唐突,但回家想起后有些后怕,与一个人建起联系是件麻烦事。何况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起初她曾以为周蒙华是骗子,但只要稍作了解就知道,周蒙华是正经的友好青年,长沙本地人,家里有点小钱,但本人还算上进,本科毕业后没有啃老,自己找工作,之前是在深圳的一家私企混得不错,遇见陈忘时他刚回长沙找工作,深得老板信任看重,身兼多职,在公司HR也是项目主管,外加老板助理。
说到这的时候周蒙华脸上一片无奈,他们在一起散步,六月的晚风,带着白天残留地面的热气不急不缓的吹着,公园里的树偶尔落下几片枯叶。
“那为什么离职了?”陈忘问。
“你猜嘛。”周蒙华卖关子。
“你们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发挥脑洞,陈忘大胆猜想。
“是个男人,而且性取向正常。”周蒙华哑然失笑,“不过你也算猜对了一半,他有个女儿,只比我小两岁。”
“老板的女儿看上你了?”见他点头,陈忘笑着问道,“这还不好?做驸马。”
“我怕既要做驸马,又要做保姆啊,他们资本主义最喜欢压榨别人了。”周蒙华叫苦,然而事实是老板女儿是个170斤的胖子,而且每次来办公室都持着她的高傲,以鼻孔视人。有些同事私下叫她肥象。
虽然他不会以貌取人,但他老板的女儿也没有表现出良好的内在,他实在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个造物产生生理反应,所以当老板让他周末陪肥象选购给同事的小礼物,他无法理解一个不慷慨的老板为什么突然想起给下属送礼物,于是他拒绝牺牲美色,然后果断辞职。
听着陈忘在笑他,周蒙华心里疑惑,为什么老板的女儿不叫陈忘?
“陈忘。”周蒙华不轻不重的喊了她一声。
陈忘疑惑的抬头,只看见暖黄的路灯下周蒙华嘴角泛笑。那一刻他就像是一场梦,趁她入睡的时候无声闯入。
“你头发上有一片叶子。”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周蒙华伸手覆在她的头顶,那片枯掉的叶子从陈忘的头上落了下来。
那晚风划过沉静许久的湖面,潋起的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出现在水平面,然后又落入湖底。
陈忘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们谁都没有多踏出一步,但是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