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依北言成亲后的第三天,皇上身边的内官再一次到了江府传旨,而这一次的旨意便是答应了江太师的上书,准许季景之回溯城吊唁季王爷。
得到准允的季景之来正准备来正厅与江家人告别,半路却碰见姗姗来迟的浅妤,浅妤对他微微点头,季景之快步走过来,第一次郑重的握紧江浅妤的手,他这一回事真的感觉到了一种恐惧,他害怕和浅妤分开更害怕保护不了她,浅妤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便和他一起进去了,江太师和江夫人早就知道他们要过来,便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江太师看着两人叹了一口气
“如今京城谣言四起,说我江家女命不久矣,兰桢不宜留在京城了”
浅妤闻言便跪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江太师,江太师闭了闭眼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对着她道
“为父允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希望子女快乐安康的呢?可如今形势之下,他们既然做不到护着女儿一辈子,那便随了孩子的心思便也罢了,但太师还有疑问,女儿在这,他也就问出来了
“你为何一定要去那局势不定的地方”
浅妤抬眸,看了看季景之,她知道季景之有她的理想,季王爷离世,几十万溯城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数以万计的季王军没有了主心骨,而他作为季王府唯一能担得住事儿的人,很多事他义不容辞,而浅妤希望季景之的蓝图都能有她的参与,这并不是什么野心,而是她想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保护季景之,去保护这一方百姓。
她沉默了一会,便又看向父亲道
“女儿本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茫茫人海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可女儿的人生不是潦草的诗章,男人做得的事,女儿并不想袖手旁观,溯城如今多少人城破家亡,这一次女儿不想再做京城里的富家小姐,作为大越的紫薇星,照耀的本就不该是摇摇欲坠的皇室和金玉其外的京城,而是数以万计风雨飘摇的百姓啊,父亲”
说完,浅妤还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江太师瞧着女儿这般重重的的叹了口气,浅妤若是男儿身,定会是一国之栋梁了,而江夫人听着女儿的话早已泪流满面,她本以为女儿只是善良,却从未想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还有这般胸怀天下的心思。
江浅妤又对着江夫人磕了三个头道
“女儿不孝,不能守着母亲生产,等女儿回来再承欢膝下,与父亲母亲共享天伦”
江家夫妇看着女儿如此坚决的心,再加上如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让她躲掉入宫变成皇帝禁脔,他们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从府库里支出两万两银票给了浅妤,这几乎是江府全部的家当,他们无非就是不想让女儿过的太苦,江浅妤含泪接下。
江太师看了看浅妤,又看着一旁的季景之,便让人从房内取出浅妤一直用的剑,这是当年他还在战场叱咤时缴获的一枚佩剑,尽管杀伤力很足却也足够轻便,她一直没给浅妤就是希望她能像个女孩子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要搞这些东西,却不想女儿从小便非要偷学着些武艺,尽管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现在想想怕也是能翻身的,浅妤心中有自己要坚守的东西,他做父亲的早该料到,他将佩剑递给浅妤道
“不可做伤人事,却也不可让他人伤”
浅妤接过佩剑,重重的点了下头,儿时多希望父亲能把这东西给自个儿,却不想父亲总是呵斥她,如今真拿到了却有一种别样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江太师又走到季景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欲言又止,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开口道
“兰桢无罪,不奢望你事事都能顾及她,只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迁怒于她”
说完便转身直接进了内室,季景之和浅妤都对这话不明所以,本想问些什么,江母挥了挥手道
“走吧,趁着夜色,安全”
两个人行了个礼便出来了,季景之看着有些惆怅的江浅妤问道
“后悔吗?如果你不愿……”还来得及。
可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出口,嘴唇便被浅妤的手覆上道
“别说了,我知道”
季景之有些不忍的看向浅妤,浅妤摇了摇头,而后直接跪在院子里,季景之也照做,两个人就这样在院子里叩首了三下,转身就离开了。
浅妤看到江府门口的马车愣了一下,季景之示意她先上去,待她上去后便看到了瑾瑶和珞瑶,季景之在一边道
“到底是伺候你的,日子虽怕是清苦,倒也不差再带两人”
浅妤闻言感激的看向季景之,而后又反应过来道
“按理说,回家吊唁本就是归心似箭的事儿,搞了一辆马车,不会叫人怀疑吗?”
季景之并未搭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浅妤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就好,于是乎,浅妤也不再说什么了,而瑾瑶和珞瑶倒是蛮开心的,毕竟于她们而言在哪儿不重要,只要是能跟着江浅妤怕是吃糠咽菜都乐意的很。
哈力木在暗处看着马车离开,便回到了阿依北言的府邸,俯身道
“少主,他们走了”
阿依北言站在窗边看着皎洁的月色“嗯”了一声,路他铺好了,江家也顺势上了,过几日传个消息说江家女离世,这事也就能告一段落了,他也该回去了。
这时他听到门口王乐潼的声音挥了挥手让哈力木下去,便让王乐潼进来了,不夸张的说,比起浅妤的张扬的美和内敛的性格形成的强烈反差,王乐潼这种从内而外的小家碧玉其实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只不过他不喜欢罢了,但是阿依北言也并未对她恶语相向或者垮起脸,只能说是相敬如宾,而近日的阿依北言不知为何,看着王乐潼突然问了一句
“你嫁给我可是心甘情愿?”
王乐潼闻言,叹了一口气,对于阿依北言她不排斥,甚至比起之后随意找个官宦世家嫁了都不会比阿依北言更好,毫不夸张的讲,她在和阿依北言的相处过程中,他的习惯已经潜移默化的扎根在了她心中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她清楚什么是不喜欢,就像阿依北言永远不可能喜欢她一样,她笑了笑道
“嗯,心甘情愿,但我也知道,你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上我,所以我不强求”
不卑不亢的样子,让阿依北言乍一下就想起浅妤的脸,而王乐潼则继续说道
“你是苍竺少君,我知道你早晚要回去,我不介意你日后纳妾,但我唯愿你莫要宠妾灭妻,这点你若能答应我,我便只忠于你阿依北言”
是的,只忠于他阿依北言,她不再是太后和王家的棋子,而是阿依北言的妻子,她自己清楚的很,江浅妤的道行和心思她永远达不到,只是她也不是个蠢货,还是知道给自己求个快活的。
阿依北言闻言,赞赏的点了点头,这丫头也不像是当时外界传言的蠢货,只是说得上是个自私的人罢了,换句话说,这个要求有点意思,这场交易他不需要付出什么,因此他愿意做。王乐潼看了看天色道
“我知道你要离开,父亲的大军就在溯城,走吧,太后那边我去游说”
阿依北言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趁着夜色骑上马,快马加鞭,而他前往的方向则是苍竺,而不是溯城。
王乐潼不禁心下感叹,瞧瞧,若是他心里当真把她当作妻子,京城的四面楚歌万万不会让她一人面对,她想怨怼些什么,却在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该怨谁了。
天亮了,江府先是传来了哭声,而后街头巷尾便传出了江家女儿离世,紫薇星陨落的传言,可浅妤原本设置的那些施粥棚却并未关闭,因此不少百姓传言,紫薇星都无法庇护大越,王朝岌岌可危矣。
皇上在听到这个传言后,第一时间就让江太师进宫,传召之后,还未等到人进屋,皇帝先朝他扔了个茶盏,一下子便磕破了太师的头,皇上怒气冲冲道
“这就是你给你的好女儿治的病?直接给朕治死了?太后赏的那些名贵药材都进狗肚子里了?”
面对皇帝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太师只能低头,双手紧紧的扣着地板,皇帝则继续愤怒道
“怎么哑巴了?要不要朕送你一服哑药让你真的哑了?”
皇帝抓起一旁的砚台又想摔在太师跟前的时候,太后便过来了,带着些威严的语气开口道
“不得对太师无礼了”
皇帝看见母亲过来便也蔫了,太后走过来,看着江太师道
“本就是独女,如今出事最难过的还是父母啊”
江太师低着头不敢抬头,太后见状,叹了口气道
“太师回去吧,女儿的后事还要料理,辛苦江太师了,哀家派些人和您一起回去”
而后太后又看了看皇帝,叹了口气道
“皇上顽劣,还请太师担待”
说着还给江太师行了个礼,江太师哪里担得起,赶紧磕头回话道
“臣惶恐”
太后挥了挥手便让太师回去了,太师不禁擦了擦额角已经凝固的血,太后也是个人精,派人和他一起回来不过就是为了查验一下勤于是否真的离世,若是,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这便是欺君之罪,这可是将江府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啊。
江太师走后,太后看着这个整日就知道沉迷于酒色的儿子,不禁叹息,当年为了将他扶上皇位,可谓是丧尽天良了,而如今呢,一个紫薇星降生不管是否谣言,好不容易给他在民间积了点德,他却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太后第一次有了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心境。
皇帝抬头问道
“这般尤物,就这样死了,可惜了”
太后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季景之已经在回溯城的路上了,皇上下点心吧”
太后觉着江浅妤不能就这么死了,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而季景之离京可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了,皇帝却只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知道了”,这让她不禁有些发愁。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季景之他们去前面探路就把浅瞧特曼放在了客栈先歇息会,她在屋里待的憋闷便打开了窗子,往下一看便见了一个小姑娘在后面捞厨房的泔水却被别人打,小女孩哭着喊着叫人别打了,她就想找些东西给家里快要饿死的娘亲吃,浅妤实在是于心不忍,刚想下去,就见季景之回来了,拿了些银子给了小二,让人打包了些吃的给这个小姑娘,夏姑娘瘦骨嶙峋,佝偻着背一下下感谢季景之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江浅妤的心,她不忍再看下去便关上了窗户,如今天还热着,本就是到了初秋该准备秋收了,尚且有这么多人挨饿,等到了冬天,这一些人要如何度过这一个个严寒。
门外季景之的敲门声传来,浅妤收拾了一下心情,便让他进来了,问道
“怎么样?”
季景之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道
“进出关隘查的有些紧,有些时候总是要委屈你一下的”
江浅妤闻言淡笑着摇了摇头,倒了杯茶水给他,想到他刚刚对着那小女孩暖心的举动,手轻轻放在她的手上,拍了拍道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脚晦还明,会好的”
这话安慰季景之的同时,她也在安慰着自己,季景之“嗯”了一声,若不是顾及浅妤是个女孩子,在意名声,他是想把浅妤紧紧抱在怀里的,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不敢崩,更不能崩,而浅妤就如同一束光,毫不犹豫的给予他温暖的光。
这时方池敲了敲门走进来,抱拳道
“世子,京城来报,北言少爷,还是离开京城了”
浅妤闻言,叹了一口气,他还是回了苍竺,尽管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听到了实打实的消息,心下不免还是有些遗憾,他们终于还是走向了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