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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兽谁更倒霉之论

宁伯玉刚说完,玄雷头顶就默默冒出了一只黑色独角,表明自己是只黑龙,不是敖宇那样的白龙。

而敖宇面对着西川郡守,自然也无法像面对宁琳一般黑着一张脸,只好摊了摊手,无奈解释道:“柏玉兄,这是我一位新来的晚辈族人,可不敢说是我儿子,这次带他来也只是为了给他在龙王庙立下名号,以后好得一份血食供奉。”

“这都是小事,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本体如何,我这就吩咐手下人去办,敖宇兄,你我二人就在这府中吃酒,岂不快哉。”宁伯玉大手揽过敖宇的肩膀,人龙并肩走入府邸。留下一旁若有所思状的玄雷愣了片刻,也跟在他们身后走进。

宁伯玉身为西川郡守,为人倒也并不豪奢,府邸之中除了一座高楼,余者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占地百余亩亩的府邸,穿插其中的花园亭台,曲水廊桥就占去大半地方,步入其间自有一股风流雅致的韵味。

一人二龙不急不缓地行至府邸东南角的演武场上时,宁伯玉差人去请的龙王庙庙祝也在下人的带领下小跑了过来,一见到二人就慌忙不迭的唱了个大喏,在记下了玄雷的名字长相,立多大塑像,以及塑像立于何处后,又转身小跑着走了。

“敖宇兄,你看如此小事,如何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往日里不也只是传讯一声的事儿,今日怎么有闲情了来这城中游逛?”

宁伯玉虽是询问敖宇,一双眼睛怎么看的都是一边的玄雷。直觉告诉他,玄雷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龙属,普通的龙属可没有境界如此低微就化作人形的,更别说还穿着敖宇的龙袍。兽族重血脉高低,若不是自身修持够了,蜕变更高等的血脉了,那低等龙属穿着僭越自身修为的龙袍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血脉之高贵足以超越一般龙族。”

这句话宁伯玉没有说出来,不过很多时候,事情其实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是多看看,多想想。除了真正被人用心潜藏的隐秘,很多事情都能从表面看出个七七八八,进而做出合理的猜测,剩下的就是要对自己所猜测的进行一些简单的试探。

“只不过是这位族人刚刚开了灵智,正好多带着他见一下世面,了解一下我们龙族在夏国的职责。”

敖宇之所以不愿意跟这位郡守打交道的原因就在这,他最烦这些人说话不甚爽利,总是藏着掖着的,哪怕是这位在人族中堪称豪迈的西川郡守,多少也有点这坏毛病。

“哦?不知这位小兄弟的本体是何等不凡,能劳的敖宇老哥不辞奔波。”

两龙一人刚走到府邸中间的花园中坐下,就有房间中侍立的婢女给三人端来茶水。

玄雷好奇的喝了一口浓茶,只感觉苦涩难咽,一口没憋住向旁边吐去。再看敖宇,莹白如玉的五指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轻嗅一气,又缓缓饮下半杯茶水,方才长吁一口气赞叹道:“陈年普洱,伯玉兄有品味。”

宁伯玉一口饮尽杯中滚烫的茶水,又拿起茶壶给二龙倒满,再自斟一杯:“敖宇兄若是喜欢,我这还有几斤,等敖宇兄喝完,今年的清明新茶又该上来了,我再拿几斤给敖宇兄送去。”

说完,宁伯玉就叫来不远处侍立的婢女,让她去把家里的茶都包起来。敖宇见状连连推辞:“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就连玄雷都看得出来敖宇想要,当即在心里小小的鄙夷了一下。

就在敖宇收下了婢女送上来的一大盒茶叶之后,一人一龙间的气氛明显融洽多了,也开始各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西川的民生啊,龙族的趣事儿啊。只不过两人的话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离谱,从民生聊到百姓鬻儿卖女,从而说起女子被卖进花楼的悲惨生活,直至最近西川城又有哪些当红的娼妓,一人一龙说到兴起, 甚至还约好了何时去看望一下那些被逼卖身的可怜姑娘。留下一旁听得一脸懵逼的玄雷啥也不知道,只觉得他们说的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一壶茶续了两次,喝的已经逐渐有些无味了,此时日头也高高悬于头顶。三人身侧的正屋里,脱下了一身大红袄露出贴身马甲的宁琳带着一队仆役,正逐一将二三十道精心烹制的菜肴在屋内支起的大圆桌上一一摆好。

“敖宇兄,酒菜皆已齐备,今日你我一醉方休。”待端菜的仆人全都走后,宁伯玉侧身而立道。

旁边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一阵发困的玄雷早已经在宁琳的撺掇下大步走进屋坐在了饭桌旁。

待主坐上一人一龙先后落座,虽然看着一桌子的菜玄雷早已食指大开,不过最基本的礼貌他还是懂得,故而一直等着一人一龙寒暄客套了好一阵,在敖宇率先夹起一根青菜之后方才去拿那只他早已看了很久的烧鸡。一伸手就将烧鸡连盘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此前在大宝所在的小山村时,大宝虽然也给过玄雷一些人类的吃食,不过玄雷都只是觉得还不错,并没有像来到城里一样,吃的满嘴是油。

见玄雷毫不客气的连盘将烧鸡端走,宁伯玉不禁洒然一笑:“玄雷兄弟真是真性情啊,敖宇兄你也不要客气,老弟也没什么准备,招待不周,万望见谅啊。”说着,就给两人各自倒满了酒,招呼敖宇吃菜喝酒。

偌大的圆形餐桌上,珍馐佳肴样样有,鲜果灵萃四时鲜,玄雷毫不理会主坐上喝酒客套,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菜的二人,在将一整只烧鸡连骨头都嚼碎吃干净以后,就开始按着顺序,一样一样的连盘端起来吃,也不在乎是荤是素,反正就连素菜都饱含灵气,滋味非凡俗可比。

宁琳此时也愈加对这个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小龙来了兴趣,只看着他用手抓着一盘又一盘的菜喂入口中,就是不见肚子鼓起,满心好奇的猜测着玄雷能吃多少菜。

毕竟这郡守府中的吃食都是有人专门供应的饱含灵气的食材和各种低等妖兽的肉,寻常人吃几口就饱了,哪怕是宁琳有修为在身,一顿饭最多也就吃个三五道菜。本来今天是看有敖宇到来,所以才准备了这么一大桌菜,没想到敖宇还没吃多少,反倒是看着不大点的玄雷闷头吃了一大堆。

不过此时两个大人各自聊天,玄雷闷头干饭,宁琳也不想就那么的坐着,干脆搁一边帮玄雷端菜,一边介绍着什么菜是由出自于何处的什么食材做的。

宁琳也不愧是郡守千金,玄雷吃一盘她就说一盘,每种食材都能准确说出它的产地,功用。一番话说的是头头是道,就连埋头苦吃的玄雷时不时的都会符合着点点头。因为其中某些珍惜食材,他的传承记忆中也有提及。

“这燕脂琼鱼羹,是用南海小岛上的一种金丝雨燕的舌尖分泌物,提萃凝胶,放在玉露泉的泉水中煮开,再加入北海的深海琼鱼鱼腩,小火隔水炖足两个对时,炖至鱼腩软烂鱼油出胶,方才算得上足了火候……”

宁琳正还想说这道菜她一个月都吃不了几回,这次本来是提早就炖下准备自己吃的,就看见玄雷抱起汤碗,一口给喝了个干净,就像是喝水一样。喝完还不忘抹了一下嘴,冲宁琳点头示意,因为这玩意儿玄雷真觉得挺好喝。

一碗羹汤落肚,此时桌上的菜已经被他吃去了三分之一了,玄雷也感觉约摸吃了个半饱,就不再如之前那般放开了吃喝,开始有心情看起了身边这个给他讲解的小丫头。

对于玄雷包括渡劫前的几百年在内,宁琳可不就是个小丫头吗,宁伯玉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叫玄雷小兄弟。

不得不说,其实玄雷对宁琳的第一感觉不咋地,或者是玄雷也不好说。本来宁琳最初时低头好奇的看着玄雷的目光让玄雷感觉很有趣也很怀念,因为大宝最初就是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所以那一瞬间玄雷对宁琳产生了一丝说不上来好感。

玄雷保证自己真只是因为那种好奇的目光和大宝的很像才会有所好感,而不是因为宁琳长得比二丫好看。

但是在宁琳问出自己是不是敖宇儿子的时候,玄雷心中刚刚萌生的一丝好感瞬间没了,哪有刚见面就给人瞎认爹的。

后来随着宁琳一路热切的介绍,玄雷又觉得:这姑娘还不错。直至见到宁伯玉之后,玄雷算是明白了,这随随便便就给人瞎认爹的习惯原来不怪她,是家传的。

“宁琳小妹妹,你也吃啊,别光看着我吃。”稍稍理了理思路后,看着还要给自己端菜的宁琳,玄雷轻轻说了一句。

跟玄雷说了半天,终于听到他说了句囫囵话的宁琳,骤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愕然反问道:“咦?小妹妹?你是在说我?”

玄雷微微一笑,甩了甩手,控制着空气中的水分子带走了手上的油污:“当然是你,我都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让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小弟弟也差不多了,你年纪本来也就比我小。”

“几百年?”宁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父亲。

察觉到自家女儿的失态,正在与敖宇对饮的宁伯玉轻轻放下了酒杯:“玄雷小兄弟乃是龙属,寿命与我们人族自然不同,若我没猜错的话玄雷小兄弟现在至少有三四千年的寿命,兽族躯体得天地造化,此非我人族可比,相比于他的寿命,他现在也不过数百岁,可不正是少年时光,若论寿数,你敖宇伯伯的寿命甚至比夏帝都差不了多少啊。”

说到这,宁伯玉干咳一声,呷下了一口酒:“所以啊,咱别跟这些生来就得天地钟爱的主以寿命论交,就以修为论交就行了。”

说完这话,宁伯玉小心的瞟了敖宇一眼,刚好跟敖宇看向他的目光直直对上。

“宁伯玉啊宁伯玉,你这话说的好不讲道理,什么得天地钟爱,我兽族每一次蜕变,每一次增寿不都是在天雷下面走一遭才得来的,愣是十个兽族能死九个半,剩下个只剩半条命的运气不好还有点啥灾祸的那就没了,我们这拼了命的得的那点寿数,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天地造化了,你要想要寿命,我帮你化血洗髓,入我兽族,你也试试这天地钟爱的滋味儿。”敖宇听着宁伯玉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即就放下酒杯冲他骂道。

听着敖宇这话,宁伯玉也不生气,知道是自己失言,赶忙给自己倒满酒杯,在一边赔笑道∶“是老弟不对,是老弟不对,这就自罚三杯,自罚三杯。”说完就连喝了三杯酒。

宁伯玉对敖宇的话不以为意,端坐下手的宁琳此时倒是不知道来了什么倔脾气,也不管自家父亲还在旁边赔笑,直直的看向上首位正在喝酒的敖宇道:“敖宇叔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人族金丹九转,每一转都是一层生死考验,一个不慎便会被丹火焚体而亡,此后还需经历天劫方可修至大成,也只有功至大乘,寿命方才能与兽族同等修为相比。这一重重考验,哪里不比兽族凶险呢?”

看着宁琳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忿的样子,敖宇也不答话,反而看向一边装着若有所思状,实际上却在考虑要不要喝点酒的玄雷:

“玄雷,你说说你渡劫时候是啥样的?”

“渡劫是啥样的?”

玄雷有点懵,这怎么突然问到自己了,歪头向右边看去,入目就是一张面露疑惑的娇俏小脸,只好又定了定心神,开始回想起他记忆中最惨痛的那段经历:

“我就记得,那天我吃饱了之后,没事在树林里溜达,我记得那天下雨,还挺舒服的,也就不知道啥时候,突然就一道天雷打到了我脑袋上,然后我再醒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应该也没多久吧,因为地上还是湿的。然后,就这些了。”

“没有了?”宁琳一副不敢置信的看着玄雷,不明白敖宇让玄雷说这个干嘛。

“玄雷,你说说自己是怎么从蟒蛇蜕变成蛟龙的。”敖宇发现玄雷没理解自己想让他说的。

“怎么从蟒蛇变成蛟龙的?我从原本的身体里钻出来就是蛟龙了啊。”

“原本的身体钻出来?”宁琳发现了新的疑惑,倘若从蟒到蛟就像蛇蜕皮一样,新的身体从旧躯壳里钻出来,那敖宇让玄雷讲什么?

“是啊,原本的身体外面都被天雷劈成焦炭一样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还能活下来,并且从一堆渣渣里钻出来的。”玄雷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还是没搞懂敖宇想让他表达些什么。

宁琳:“…………”

敖宇看了看还有点没搞懂的玄雷,知道这事儿触及到了他的传承记忆盲区,让他继续吃菜,转而看向正在发愣的宁琳,道:“宁琳小丫头啊,人族丹火九转,其实就是以心火淬炼精气神三昧,不仅能自己控制何时开始,大成之后这三昧真火都是兽族怎么也求不来的大神通。而兽族呢,低等兽族灵智蒙昧,根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渡劫,哪天心有感应了,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天雷就劈脑袋上了。而且人族心火由心起,多大个人起多大个火,兽族渡劫天雷可不讲究你是个大蛇还是个小蛇,毋论你生命力强大与否,一样的阶段就是一样的天雷,从低等野兽到灵智开化,我兽族其实说白了就是靠得运气,一百个里面能活下一个就算好的,更不要说此后每次蜕变都要天雷加身。也就是我兽族族人众多,要是搁着人族啊,怕是都没几个愿意修行的了。”

大致的说了几句后,回想着自己曾看见过的那些渡劫失败的族人尸体,敖宇只感觉一阵气闷难受。那不知道多少年的修行,一步没过,便是灰灰,还不如当初不要稀里糊涂的走上那蜕变之路,当个普通的野兽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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