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了什么，快些说来。”
战场中牺牲的兄弟，尸体都是在双方打扫战场时，将其进行处理，多数都是用大火焚烧后，将骨灰寻个地方掩埋。
很多时候，来不及焚烧便挖个大坑做土葬处理，甚至有官衔的将领还会得到特殊照顾，进行简单却很体面的葬礼。
邓玘当年被杀的时候，便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就算张献忠与他有很大的仇怨，在经过他墓地的时候，都会特意前去祭奠。说上几句什么‘倘若邓公活到今天，我张献忠早就没命了’之类的话，表示对对手的尊重。
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想请死者安息，不至于曝尸荒野，更能含笑九泉。
突然发现向来口齿伶俐思路清晰的探子变得犹豫不决，李创深感不妙！
“他们……”这兄弟突然双手捂住嘴，干呕的声音让人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唯恐下一刻便将腹中之物吐个干净。
“他们……”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兄弟，心理素质一个比一个好，这兄弟拼命的控制情绪，身子却依然颤抖不停，眼中亦充满了血色。
李创更加着定自己的猜测，虎眉倒竖，一个大步冲上去，双手捧住颤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是说他们在吃人？”
“嗯，嗯。”
这兄弟猛烈点头后，挣脱了李创的双手，捂着嘴干呕着狂跑了出去，不一会便传来哇哇的呕吐声，随后便是跺地锤墙的声响。
“畜生！”
花马剑凌空一斩，杨木桌子应声而断，蓝边茶碗顺势滑落下去，咣当一声化为碎片滚向四周。
似乎被利剑瞬间吸干了所有力量，李创颓然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声音……
“……壮志饥餐逆贼肉，笑谈渴饮秦人血……”
夜空笼罩中的火烧店，断墙之外的高地上，傅宗龙正进行着激情澎湃的演说，将大宋明将岳飞的诗词《满江红》稍加修改，为自己当下食人的行为引经据典。
“……秦人连亲生骨肉都放出去给人吃，他们被吃，正是恶有恶报的结果……”
官兵中很多人因食人肉，已经脸颊浮肿，双目赤红。做为国朝的战备力量，职责本是守护，此时他们却做出了世人所不耻的行为--吃食人肉。
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道德谴责，他们已丧失了本有的斗志，惭愧内疚的同时更不愿意提起吃人的事。
为挥去官兵心中阴影，傅宗龙极力地搜索着反面例子，哪怕有一点点的关联，亦不愿放过。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活要活的伟大，死也要死的壮烈，死的荣光……”
夜色中没有点燃火把，高台上的身影有些模糊，叫人看去却倍感伟岸高大。
“……现在，傅某便带领兄弟们踩着反贼的尸体冲出去，出发！”
十几天的精神折磨，随行而来的川兵，更多了对生的渴望。
粮食用尽，骡马吃光，如今更以人肉为食，傅宗龙若不果断采取措施，恐怕最后一线生机都会被自己送掉。
火药、弹珠、羽箭已经全部用光，官兵们各自选择趁手的兵器，紧紧跟在傅宗龙身后，向火烧店西北方向出发，准备偷营杀出一条生路。
月空中唯一的光亮已化做一条弧线，逐渐隐没于苍穹，点点星光洒落而下，却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
黑暗中一条大路像银色链条，隐隐发着荧光，为官兵指明了前行的道路。
五千官兵在傅宗龙也众裨校的带领下，疾行于黄土路上，没有说话声，没有兵器碰撞声，只隐隐传出粗重的喘息和着擦擦的脚步，在黑夜中亢奋的向前推进着。
“咻！咻！咻！咻！”
暗夜中羽箭伴着令人心寒的声响破空而来。
“左侧有埋伏，冲！”
冷箭袭来，数名官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再次被冲击而起的兄弟践踏于大脚之下，清晰地传出骨头被踩断的声音。
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五千官兵哪里顾得上兄弟的死活，转眼间疯狂地拥挤一处，向前狂奔而出。
你是死神与他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义军再施放一阵羽箭后，便没了动静。官兵们跑出两里多地，一个个锤击着胸口，大口地喘息着。
“妈了个巴子的，我兄弟被你给踩死了！”一官兵杀意陡然而起，雪亮钢刀转眼便刺入另一名官兵的左肋。
“你没有拉住他，反倒怪我。”突然受到自己人的攻击，被钢刀刺中的官兵有些 失神，口中吐出鲜血之时，眼神陡然一厉，如狂狮怒吼，“你也去死吧！”
长枪大力刺出，啪的一声，却被对方忙乱之间抓了个正着，“叫我兄弟两个陪你去死，哪不是太便宜了。”
钢刀猛力一拧，一挑一压，搅乱了长枪士兵的肝脏，星光下长枪士兵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亦暗淡下去。
“李本实，看看怎么回事！”
“有人自相残杀！”
“临阵倒戈者，斩！”
“不——”
绝望的叫声响起，傅宗龙不用回头，便已清楚李本实已将这人给斩了。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头。’傅宗龙轻声嘟囔着，回头看了看跑过来的裨校李本实。
“大人，已斩！”
“前方二十里便是项城，兄弟们，冲啊！”傅宗龙拉住李本走向路边，挥剑喝道。
“冲！”
以官兵的耐力，用双脚拼命的跑，二十里在半个时辰内便可以到达。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士兵们更像是被赦免的囚徒跑出监狱，疯狂地向前冲了出去。
跑在很多时候都是安全的，但是逃跑的路却注定不平凡。
地雷的力量在任何时候都是巨大的，在黑夜中更是发挥了独有能量。
跑出去不到一里的路程，轰隆声中官兵的惨叫再次撕裂黑暗向四方传去。
“往下面跑！”
一经提醒，数条黑影便冲出大路，窜入更黑暗的山沟草地。
“咻！咻！咻！”
对生路选择的兴奋没来的及释放，便绝望地栽倒在山石之间。
“下面有埋伏！”
一条条生命在眼前瞬间消失，官兵们已经进入了死胡同，只有拼合向前冲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地雷再厉害，总会有漏网之鱼。
数千官兵挥舞手中长枪大刀，向银色光带的尽头冲了过去……
“杀光魔鬼为兄弟们报仇！”
在几位裨校的保护下，傅宗龙正埋头向前狂奔，路下的喊杀声突然冲天而起，伴着隆隆的马蹄声，不平静的黑夜变得更加混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