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是准备下午告别三旦和小,将小碗送回缘来吧,尽快赶回城里开始着手寻找秋的。可是三旦陪着小碗在村里闲逛却是一直都没有回来,山里信号不好,也联系不上两个人。
简宁看着日头偏西,大地一片金黄,却没有小碗的身影和声音,焦急溢满了他的心。在通往村里的路上,简宁张望着,徘徊着。
“简记者,有三旦哥陪着,小碗没事的!再等一会,就快回来了!”看出简宁着急的小也来到路边,安慰起越来越急躁的简宁。
“这村大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村子倒是不大,不过我家在的是村口,一直向里面走过了我们这个村,里面还有几个小村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了别的村子!”
“我还是开车去接接吧,天都快黑了!”
“村里都没几个人住了,都是土路,还窄的,车过不去,要不我去借个三轮车拉你去接吧!”
“好,好,你快去借三轮车!”简宁大多时候都是平静安宁的状态,露露说,天大的事情在简宁这儿也就是一片云淡风轻,可是今天简宁却急了起来。催促着小去借车后,简宁继续张望着村里的最远处,看着天边红色的云彩,逐渐漆黑的树叶,想着一路上小碗的陪伴和絮叨,简宁竟然感觉到一点想念这个小姑娘。
简宁想用理智克服这种感觉,可是现在的着急,理智似乎并不能占领主导地位,于是,简宁告诉自己,“仅仅是因为答应媛姐,所以要对小碗负责!”可是,另一种声音却在简宁心中呼喊,快点回来,让我看到你啊!难道这仅仅是一种责任吧,如果简宁认为这仅仅是一种责任,那我们也姑且认为这是责任的声音吧!
“突突”的三轮车声音划破已经见黑的天际,简宁四处寻找小,可是小还没出现,但是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了。就在简宁四处寻找时,路的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一辆车影,小怎么会跑那么远去借车?
就在简宁仔细辨认中,车越来越近了,可以清楚地看到,车的后槽上有两个人,同时,小碗红色的衣服也跳跃进简宁的眼眶。简宁只是感到长出一口气,几天以来这是简宁最想见小碗的一刻,甚至这一刻简宁莫名地开心了起来!
另一阵“突突”声从身后传来,简宁回头一看是小,于是指了指快走进的三轮车,摆了摆手,大声喊道,“回来了,不用去找了!”这时,小也看到正在走近的三轮车,点着头,将车向后倒去。
看着小开走了三轮车,三旦的声音也听的清楚了起来,“走的太远了,幸亏遇见回镇里的三轮车!”在三旦的喊声中,三轮车停止了下来,三旦跳下车来,回身去扶小碗,简宁也赶紧过来扶小碗。可是小碗并没有让两个人扶,单手扶着车沿,一翘腿就跳了下来,并且一句话也没有,也没有看简宁一眼,就向三旦的院子走去。
这么多天来,简宁第一次见小碗这样的一本正经地严肃,看向三旦,三旦也耸了耸肩。“马二哥,赶紧走吧,天要黑了!”三旦跟开三轮车的人说着话,简宁也赶紧连声道谢。马二哥继续“突突”着三轮车赶路去了。
看着三轮车走远,简宁赶紧问三旦,“怎么回事?”三旦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知道啊,我陪着她一直走,她也一直特别高兴,还拍了好多照片,到了村边,她还继续要走,我们就到了邻村继续转,后来就发现一串老院子,她要进去看,进去以后她就没再说过话!后来就成这样了,一直到坐上三轮车也没说一句话!”小碗的性格不是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三旦嫂子已经做好了饭,等着他们去吃。小碗一个人在窑洞里,三旦叫了几声也没有回音。
“我去看看吧!你们先吃!”简宁端着一碗米汤和一碗放着一个馒头的土豆丝径直走到小碗在的窑洞。
几天的相处,虽然时间不久,但是与小碗的在一起,简宁总有一种心灵相交的感觉,尤其是小碗能和自己一起感受泪,温暖总是一次次流经简宁的心海。这种暖流一样的舒服和放松总是让简宁幻想到白色床单上的另一半,与露露在一起的僵硬和程式化,那种疲倦和劳累总是控制着简宁的身心。
床吗,简宁想,就是放松的地方,再昂贵的床和床上用品也仅仅是外在的一种激发舒服的辅助品,真正的舒服,是一闭眼就是蓝天青草,阳光的轻抚,微风的娓娓而来,就像在山顶青石上躺着的那个下午,一切刚刚好,身边并排的小碗就是这一切的升华之笔!虽然社会在男女平等方面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在好多男人心中,女人仍然让自己享受生活之美好的特殊之物!
此时的小碗正坐在炕沿,低着头,翻着手机。昏黄的灯泡发出的光从小碗的头顶洒下,就像第一次见小碗的那个清晨,晨光沐浴着蜷缩在花坛边的瘦弱身影,简宁像那天一样地愣神了有五秒钟。光环下的小碗、若隐若现的泪,简宁总有一种新鲜空气环绕的感觉,不自觉总是要多吸几口,追泪的过程也许原本仅仅是对自己爱的释放,现在释不释放已经不重要了,一颗迫切需要被爱护的心却步步占据简宁的内心。
“小碗,怎么不高兴了?”简宁温和地问着,并排坐在小碗旁边。听到简宁的声音,小碗放下了手机,抬起了头,灯光将小碗纤细的影子投射到窑洞的墙壁上,旁边则是一个稍微魁梧高大的影子,高一点的影子向着低一点的影子歪了歪、侧了侧。
就这样,简宁面对着小碗的侧脸,从内眼角溢到鼻梁的泪花,清清楚楚被简宁看了个满眼。简宁向小碗的正脸处扭动了扭动,那双单单的眼皮已经变的红红肿肿,白皙的脸颊也红了起来。
就在简宁想继续问时,小碗突然一个转身双手插在简宁的腰间,紧紧抱住了简宁,小小的头也紧紧埋在简宁一侧的脖颈处。随即,一股热热的感觉从简宁的脖子向上向下扩散,情不自禁的简宁用一只手抚摸着小碗光滑的长发,一只手则轻轻环绕住小碗的肩头。
此时窑洞里是宁静的,灯光映照下的两个影子也幻化成一座黑色的小山头,静谧的黑色山头就这样一直悄无声息地稳稳地持续了有十分钟。外在的静,内在的波动却是在两个人心上流动了起来。
简宁被这不知名的拥抱弄得心神荡漾,一会是小碗的楚楚动人,一会是泪的闪闪奕光,是爱是情是感动,简宁迷茫了;小碗将泪留在简宁的脖颈处,也留在他心上、脑海,这泪的味道简宁似乎已经体味到了一半的苦与痛。
大约有二十分钟后,小碗才平静了下来。离开了简宁的脖颈,静静地低着头擦拭着泪水。简宁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小碗的头发。
“简哥”小碗终于平静了情绪,说出一句话,接下来是轻轻的叹息和长长的出气,“我找到小时候我一直生活的村子和窑洞了!”
听到小碗的话,简宁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是真的?”
“是啊,你看!”说着小碗翻出手机照片给简宁看。一排三眼窑洞已经破败地门窗全坍塌,长满一人高荒草的院子在照片上还能看出原来的四四方方,其余的只有半截的围墙和斜着的大门门框。
“就是这个小院子,你记得没错吗?”
“没错,半截墙上还有我小时候画的画、写的字!”
简宁看着手机中的照片,“你再没有回过这里吧?”
“十岁那年,婆婆去世了,媛姐带我走了,就再没有回去过。只是记得村子叫土坳,其余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没问问三旦,现在村子叫什么名字?”
“问了,他说老一点的人就叫土坳,现在都叫土窑堡!”
“名字是差不多!”
“不是差不多,肯定是我住过的村子!”
“能找到你童年生活的地方,你不高兴啊?”
小碗摇着头,又低下了头,“那是我最难受的一段记忆!”
简宁记得小碗曾经说过,自己小时候跟婆婆一起生活,不算多富裕,但有媛姐的帮助也是衣食无忧地,怎么会这么痛苦呢?简宁想问,可是又怕触痛小碗,所以就看着小碗等着小碗继续自己想说的话题。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连亲人也没有!我的世界里,从记事那天起,只有陌生人围绕着我!婆婆不是我的奶奶,也不是我的姥姥,她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我的保姆吧!媛姐来看我,刚开始陪媛姐来看我的还有一个叔叔,后来那个叔叔不来了,就只有媛姐一个人来看我,可我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要抚养我?婆婆去世后为什么她来把我接走?这一切全是疑问,全是秘密,谁也不告诉我!我问婆婆,婆婆不理我,我问媛姐,媛姐总是红了眼眶!我这二十年,就是想知道这一个问题,我是谁的孩子从哪来?”小碗的伤心难以抑制,声音呜咽了起来。
确实啊,一个正常的人,每天追逐的都是我要到那儿去,又有几个人会为自己从哪来困扰?不是这种特殊的生活和身份,谁会揪着自己的过去不停地追问呢?
简宁怜爱着小碗,因为她的身世,也因为她的孤独。一阵的不能言语之后,小碗擦拭着泪水和鼻水,“婆婆照顾得我很好,我没过过什么苦日子,甚至比村里其他孩子都要吃的好、穿的好!可是他们看不起我,他们叫我野孩子,他们都不和我玩!我就那样孤孤单单地过着看似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我不渴望这样的生活,我想过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我想被父母责骂,想被奶奶用棒子打。我看到其他孩子们的父母一边在村里着急地呼唤着找他们,一边在找到他们之后扯着耳朵不停地骂着!这是我多羡慕的一幕啊!”
现在的小碗像是一个抱怨父母没有在哭泣时抱起来的孩子,简宁只想在此时抱抱这个孩子!在简宁的肩头,小碗哭的那么深切,似乎那些年积存的泪决堤了一样。
“我也故意把自己弄丢过,整整一下午,没有人找我,我想天黑了该有人找了吧!没有啊!我藏在山洞里又冷又饿还困,最后我自己走回的家。婆婆一见我,就像并不知道我一下午到晚上都没有出现似的,给我盛饭,让我吃饭,帮我洗脸、铺床、睡觉!”
小碗的泪收回到眼眶,安静地依靠着简宁的肩膀,一阵倒吸气的笑声让简宁的心一阵刺痛。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开始尝试寻找爱,最后只得到的是世俗的炎凉,这样的小碗,简宁想到用足够的爱去包围融化,可是自己又不能将自己的爱付出给这个已经占据自己心的女孩子。如果,不能给予那样深深的爱,却不停地给予错觉,这种伤害怕更伤人!
“小碗,一切会明朗起来的,失去的爱找不回,但将来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爱的形式还给你!”简宁温和地以一个大哥哥的口吻安慰着小碗,并将小碗的头轻轻从自己的肩膀扶起。
“简哥,我不会爱一个人,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小时候不知道,长大了到了缘来吧更看不清楚了,但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愿意听你说话,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你去追泪,我陪着你!”小碗认真了,情深了,眼睛默默含情了。
这样的深情简宁又怎能承受的起,理智不允许,生活不允许,可是蠢蠢欲动的心,简宁犹豫了,就像爱着泪一样,现在泪似乎已经化现实于存在,可简宁又能拿什么拯救这样的一份不期而遇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