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干枯的手抚摸着被严密包裹的铁盒,一双快要被分泌物封闭的双眼淌着浑浊的泪水,这是简宁在三旦和小碗退出窑洞后,看到的一幕。
作为老人的爱人,简宁想自己应该给这个垂暮的老人一点人间最后的希望和温暖,坐在了老人身边,拉住老人的手,俯下身子,在老人耳边轻柔地说到,“找到了,放心了!”
听到简宁的话,老人点了点头,也用最大气力从嘴边扑出一口气,“扶我起来吧!”看着这样微弱的生命,轻微的动一动都怕会将她推向另一边,更别说坐起来。
“就躺着说吧!”简宁轻声回答着。
“起来吧,现在精神好了许多!”老人说着,简宁听着,确实在拿到铁盒后,老人的气力大力一些、精神也有了一些,可是,简宁还是再犹豫怎样让老人躺着说话。
然而,已经不容许简宁考虑了,老人蠕动着身体开始炕头滑动,简宁赶紧将炕头的被子都摞好,以便让老人坐起来以后能舒服一点。几乎是在简宁双手的搂抱下,老人才在炕被的支撑下半坐了起来。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老人很大的气力,这时她开始向一边微斜着头喘着气休息了起来。简宁在一边看着老人,“不急,慢慢来!”在十几分钟的喘气休息后,老人向简宁这个方向转了转头,“打开吧!”
在老人枯黄的脸上,莫名的坚定从双眼透露了出来,简宁一直的犹豫也难以表达,只能假借着爱人的身份,办着他人的事情。铁盒的包裹实在是严实,一层全身多次反转裹着的塑料布,又一层泛黄的蜡纸重重叠叠,然后才到了这个铁锈斑驳的铁盒。
简宁看了老人一眼,老人眼里有些欣慰,冲着简宁点了点头。简宁怀着难以述说的心情,一手扶着铁盒下侧,一手掰着盒盖,可是确实是锈的厉害,打开没那么容易。简宁只能将铁盒放在炕上,双手用力向上拔盒盖,“砰”的闷响,盒盖被打开了。
看到的是一个陈旧发灰的油布袋子包裹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简宁抬头看了看老人。老人脸上的表情却复杂了起来,是喜是悲是激动是感伤?这时老人示意要盒子里的东西,简宁正不知所措,赶紧将东西给了老人。
拿到东西的老人,颤抖地将东西搂在怀里抚摸了抚摸,并且闭起了眼睛“秋,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我,现在交给你!”看着仿佛回归少女的老人,听着这个即将拉开序幕的故事,这个假冒的爱人简宁当的并不轻松。老人就这样打开油布袋,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气力不足的原因,老人的颤抖更加厉害了。
“我来吧!”简宁说到。老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从油布袋里拿出一张纸,一张泛黄的折叠着的纸,“看看,还记得吗?”简宁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接过这张很旧很旧的纸,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简宁也激动了起来,手竟然也跟着颤抖起来。这是一张叠了四下的素描纸,简宁一层一层打开,每打开一层简宁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简宁想,不知道那些小报花边新闻的记者是一种什么心态,经常探听别人的隐私恐怕得得心脏病。终于,这张纸完全打开了,里面的内容也全部曝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素描画,映入简宁眼帘的是一个长发少女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边半跪着,歪着头,双手抚弄着自己的头发,而头发也并不安静,一滴一滴的水从发尖滴落了下来,这位少女的背后则是无尽的大山,山的斜侧面一轮旭日正在缓缓升起。
看着这样一副简单的画,简宁只能看,一直保持无语。这是谁?是老人吗?画画的人是谁?是那个所谓的秋吗?作为老人的爱人,简宁想,看到这样一幅画,应该是什么心情,又应该说什么呢?不敢轻易表达的简宁只能低着头假装仔细看画。
“记得吗?”简宁抬头看了看老人,从老人闪光的表情来看,这幅画的秘密应该只有她和爱人知道。而现在的简宁作为老人的爱人,应该是知道的,所以,“记得啊,还留着呢!”
老人点着头,嘴角一副幸福的微笑浮现在眼中,简宁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深情的故事,于是,“谢谢你!这么多年!”这样的话,简宁表达的很深情,既是替老人的爱人说,也是向这样一份深情表达的敬意。然而,老人似乎并不认同这样一句话,“我们之间不说谢谢!如果你要谢我的等待,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给的爱!我们不用谢谢二字!”
想着老人这些年吃的苦,终于见到爱人不仅一句怨言没有,连一句谢谢也不需要,还要准备说的对不起,简宁想那更不是老人想听话了!老人想听的是,看着由于一阵的耗费体力让老人累的又斜躺在了一边,简宁想到,一份跨越几十年的爱恋,没有怨恨,没有抱怨,没有痛苦,没有悲哀,那么这样的一个老人需要的也许应该就是那句话吧!简宁真真切切把自己放在了秋的位置上,面对亏欠的爱人,“秋”放下那张画,紧紧拉住珊的手,“我依然爱着你!”
静,昏暗的窑洞里静的呼吸也不敢大声发出,简宁的话将昏黄的灯光反衬的温柔恬静,看着珊,简宁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放在的秋的身上。此时的珊,蓬乱的头发侧依在炕被上,写满沧桑与岁月的沟壑遍布的脸上,还有简宁紧握的冰凉的瘦骨嶙峋的双手上,一刹那,犹如一片静止的画面。
就这样的停滞,持续了几分钟,简宁也由情绪的酝酿变成着急的表情,自己的话说错了?还是老人激动地出了问题?简宁真的心慌起来,“珊!珊!”伴随着简宁声音略微高起来的时候,老人也有了一点动静,向小猫叫一样的抽泣从老人那边发了出来,看着老人还有气息,简宁也暂时放了心。
“没事吧,还好吧!”简宁轻声询问着。老人点着头,在鼻孔的一吸一张中,颤抖的上下唇也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了。看着老人的状态,简宁为自己的多言感到懊悔,也许老人已经不需要这句话了,毕竟自己只是假扮的爱人,该说什么话确实不太好把握分寸。
在简宁思索的过程中,老人将手从简宁手中抽了出来,颤抖着从油布袋中往外拿最后的东西。简宁看着老人的手实在是没有力气一把抽出里面的东西,就开始握着她的手一起往外拿,等这最后的东西全部从袋子里显露出来时,简宁才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看到的仿佛是一个本子一样的东西。
也就在简宁盯着看的同时,老人用手推了推本子,简宁明白那是让他拿起来,于是简宁终于实实地拿到,确实是一个本子,是一个很久以前那种塑料皮包裹的本子,虽然感觉很是久远的东西了,四周的塑料皮显然是开裂了又仔仔细细用透明胶粘贴的完好无损的,旧的有年代感,破的有别致感,厚的有分量感,这就是简宁看到这样一个深埋地下的东西时的感觉。
“还记得这个本子吗?”对于珊的话,简宁无从答起。只能假装凑到灯下仔细看这个本子,靠近昏黄的台灯下,简宁终于清楚地辨认出这个本子,原来是一个“红色日记本”!
“看清楚了吗?”老人问着。简宁点着头,不能答话了。“记得吗?”简宁无语中更显得尴尬,他真想很快告诉老人自己不是那个爱人秋,可是现在恐怕是不行了,老人是经不住这样的刺激的。
“忘了吧!”老人似乎也带着尴尬发出柔柔的笑声。“这是你送给我的日记本,你让我写写每天的想法!”老人又带着笑意歪了歪头,看向简宁,“忘了吧!”简宁低着头翻着日记本,不敢看向老人,深怕穿帮。“我现在说不来那样的话了,连太多的话也说不了了!这里面就是我这几十年所有的一切,你看了,会明白!”
“我明白,珊,我都明白!”简宁看到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文字,辛酸油然而生,这样带着强烈感情色彩的语言简宁脱口而出,不是敷衍,更不是为秋说的,这样的感情简宁是有的,追寻泪,就是简宁寻找的一份纯真感情,一份情感家园的返璞归真!也许,也许,简宁想到自己的泪,珊的秋,他们也许仅仅是在另一个意念世界里美好的化身,是我们赋予他们的生命,是我们活化他们的灵魂,是我们创造他们的存在!
简宁有些害怕,如果泪和秋一样,仅仅是一个念想,那几十年后孤独地躺在这里,幻想着爱的真实的人应该是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