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今天,这个魑魅似乎并没有对自己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一直害怕他,厌恶他,好像都是因为自己的误会。
可自从昨日被尤曦抓了去,自己才终于明白了很多事。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这一切的一切,若只是黄粱一梦,该有多好。想罢,风以筝抓紧了手中的匕首。
“小姐,来了来了!快盖上红盖头!”秋棠欢快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不多久,新娘子便在两位女官的搀扶下走出了许府。
上轿前,风以筝停下来,撩起红盖头,回头望了一眼那许府的大门。
今日,必是九死一生了。
还有一个人,她今日没有见到,若是今日一去不返了,那便与他来生再见吧。
卸下鬼面具的许焱,独自站在对街的屋檐上,目送风以筝上了东宫迎亲的轿辇。迎亲的队伍穿街过巷,许焱便飞檐走壁,在每一个迎亲队必经的地方驻足等候。他的心,空空的,好像不小心丢了什么。可他知道,这一切,都在照着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好,一切,明明都很好。
可他算漏了,风以筝的身孕;算漏了,她的爱情;算漏了,自己的心。
东宫正堂,仪仗皇皇。
红盖头之下的风以筝,没有身为新娘的激动,兴奋。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百鸟衔珠靴,一步一步地向前,直到看到另一双蛟龙逐鹿靴。此刻,许慕辰已立在跟前。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拜堂的,也不知她是如何被送回寝宫。她满脑子都在想昨日里发生的事情,满心都是对许慕辰的心痛。
昨日里,风以筝被荆戈从酒窖带出后,押进了一处装陈精美的屋室。
不知为何,荆戈点了她周身的穴道,将其藏匿于一处大衣柜之中,便扬长而去。
良久,这屋室的门口才传来些许动静。
“曦儿是多想念本王,非要今日一叙?”
风以筝一怔,是许慕辰的声音。他们,还有来往?这尤曦此刻将许慕辰引来,不会是要加害于他吧?仔细想来,这也不可能,如若这般,尤曦又何必大费周章将自己抓来。风以筝不禁竖起耳朵来,生怕错过一句她所不知晓的秘密。
“殿下明日里便要娶她人为妃,曦儿这心中纵然有万般不情愿,也不能逆了殿下的心思。便只好想着能在殿下婚前,最后再尽心伺候一次。待明日殿下大婚,恕曦儿不能到场相贺了。”
“曦儿要走?”
“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看自己心爱的人与别人洞房花烛,一刻千金吗?”
许慕辰却没有回话。
风以筝发觉外头突然没了动静,心中有一丝焦虑,直到听到桌椅碰撞的声音。
衣柜双门的缝隙之间,两个衣手相缠,四唇交融的人一闪而过。就只那一眼,风以筝便能万分的肯定,那热切索吻的男人就是前几日刚与自己甜言蜜语的许慕辰。
胸口顿时缺失了一块,那一块是心吗,如瀑布般泻下,涌入泉底,沉到不能再沉的深处,然后又被暗流托起,浮浮沉沉,最终随波逐流……
“曦儿真不明白本王呢,还是这般装傻试探本王?”
“殿下此话从何说起?曦儿知晓殿下对那风氏的怜爱,曦儿自知容貌才智均无法与之比拟,留在殿下身边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许慕辰眼中流过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颜色,转而笑道:“本王能有今日的成就,多亏有曦儿明里暗中的相助。若非有曦儿在身边,本王如何能灭太子入东宫?一切都照你我的计划在进行,唯一的缺憾不过是曦儿你与花魁之名失之交臂,否则明日与本王拜堂的岂会是那风氏贱女?”
“可是殿下的心不早就许给那位风姑娘了?曦儿至今记得殿下对我下药,为的就是从暗牢里救出那女子。曦儿真是好生难过。”
“此言差矣。那日擒住风以筝,引得蓝香儿自投罗网,却无法套出洛紫香的配方来。本王只好将戏演足,再从风以筝处入手了。”
“殿下,你手下的九香堂不止一次地追杀那风氏上下,如今洛城风氏家道中落,死的死,逃得逃,无一人不流亡天涯。风家大小姐风籽鸢葬身大海,可这二小姐风以筝向来在江湖中毫无名声,她真能知道洛紫香的配方吗?”
“她若不知这配方,怎么夺得下这香魁之名?即便她真的不知道,本王借香魁之名娶下她,她的利用价值也足够了,不是吗?待本王登上大宝,还有什么奇香配方是我得不到的?”
是许慕辰,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许慕辰……!
喜床之上,风以筝一把扯掉了自己的红盖头。新婚前夜,她要嫁的男人与她所恨的女人彻夜缠绵。她以为她爱的男人同样深爱着她,可惜,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有着香魁之名的风氏贱女,除了香魁与洛紫香,自己对于他再无任何价值。她以为他是那个时时护她周全,刻刻疼她入骨的男人,可她不曾想到毁她风家的是他,杀她前生的是他,事事欺骗,竟无一刻真心。
“呵,呵呵——”风以筝一个人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莫名地冷笑起来。
好玩儿。
她风以筝忽然间心竟一点也不痛了,只觉得好玩,这个晚上她要好好玩。说不定,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晚上了,不是吗?
屋中的烛火幽幽一暗,风以筝捋回拂过烛火的袖子,坐回床边,将那床上的缎质红盖头好好地覆在头上。
门外传来了些许动静,风以筝拳头一紧,安静地候着。
忽的眼前一亮,风以筝的盖头被人掀了开来,她有些吃惊,站在面前的竟是许焱。她以为,她今天或许见不到他了。
“大哥有福了,娶到这么美的嫂子。”许焱随手将红盖头丢在床上,自己后退了几步懒坐在高椅上,那面容是如此的若无其事。
嫂子?
好久没有听到许焱叫自己嫂子了,风以筝竟有那么点心酸。她将那红盖头攥在手里,一言不发,她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怕一说话,说的就是要将他赶走的浑话。或许是最后一面了,再看一眼吧,好像有点舍不得,再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