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长相忆,满城鸢尾尽香思。
“鸢儿,你的本命花今年又开得如此好。”中年人面容俊朗,衣着锦绣。他负手站在廊前,对着花海感叹。
紫鸢花肆无忌惮,初夏时节已然悄无声息地开满了整个洛城。当地年岁不大的人都听过年长者说起若干年前,洛城是一株紫鸢花都瞧不见的。反倒是另一种蓝紫色的花,名曰蓝香,一年四季都爬满了农户的花圃,凡是有土的地方便必然生长着蓝香花。
“父亲,是时节恰好,且花农也费了不少心思。”中年人身边站着一位白衣少女,仅略施粉黛,可脱俗的气质和眉目间的绝美,却令人过目难忘。
“花农也照顾不到洛城每一个角落呀。鸢儿,洛城的花市和香市越来越繁荣了,父亲欣慰。”
是啊,自从这少女出生在洛城,一夜之间,大半的蓝香花都被紫鸢花所取代,就好像这紫鸢花是从蓝香花的枝条上长出来的一般,那满眼梦幻的蓝紫色纱帐真令人叹为观止。连城南那个一向吊儿郎当,胡言乱语的算命师王瞎子,都拄着木杖站起来,死命地吸鼻子,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父亲的功劳。”少女樱唇轻启,声色淡然。
“不,是你的功劳。要是你母亲还在,也会为你开心的。”中年人面带深意的笑。
“父亲,有话姑且直说,无需借母亲之名。”少女垂目,微微侧头,脸上浮现出些许恼意。
“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鸢儿,斗香大赛一日日临近,你也是时候启程上京准备了。”中年人微微蹙眉,这个女儿实在不好掌控。
“父亲,府上炼香调香者能人辈出,城中身怀绝技者也不在少数。父亲何苦非要女儿上京抛头露面?”少女拂袖转身,风香四溢,醉了彩蝶三两只。
“可天生奇香的却只有你一人。能为我风家光耀门楣的也只有你风籽鸢一人。”中年人眉头紧皱,声色略有起伏。
斗香大赛每三年举办一次,乃大渝国皇家盛事,除了新皇登基大典,没有什么盛事能比的全国性的斗香大赛了。参赛者来自四面八方,能人异士齐聚京都。每逢斗香大赛,京城总会人山人海,除了来参赛的,还有各地甚至邻国的品香者蜂拥而来。
说也奇怪,斗香大赛立赛百年,很少有过连冠,可近十五年来,京城许家连获五次头魁,在炼香世家中独占鳌头。单凭每年向皇室供香,许家就能轻松养活上万花农。风家也是世代炼香,盛名远播,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自十八年前获得过香魁后,就再也没有进入过斗香大赛的决赛。
也正因为这样,风家香料已十五年不得资格传入宫中。
“呵呵,当年父亲费尽心思娶了母亲,也仅仅是因为母亲身带奇香吧?即便母亲不是花容月貌,父亲也会毫不犹豫吧?”少女回头,眸中泪红。
“不,鸢儿,父亲是真的爱你母亲。”中年人匆忙否认,沉着的那张脸显得有几分苍老。
“那父亲就去把母亲找回来呀!父亲去说服母亲参赛就好了!”说罢,少女决绝地离去,留下中年人在紫色的花海里暗自神伤。
十八年前,风籽鸢的父亲风舒远,在洛城东郊的云舍山林,邂逅了奇香少女蓝香儿。那一年,蓝香儿刚满十九,出落得娇美无比,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香花的清香。蓝香儿自小便喜调香,喜养白猫。那次相遇后,风舒远便对蓝香儿念念不忘,魂牵梦萦,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将蓝香儿娶回了风家。从此风氏蓝香便成为风府炼香的大当家,还代表洛城风家参加斗香大赛,以名冠洛城的“洛紫香”出战决赛,毫无悬念地取得了“香魁”的殊荣,让风家香料名扬四海。
十八年后,蓝香儿的女儿风籽鸢,年至十七,同样天生奇香,容貌之绮丽,更远胜蓝香。凡出行,风籽鸢必以白纱遮面,只露一双桃花眸便能引得路人回眸争赏。风籽鸢身上的奇香是紫鸢花香,故取闺名为籽鸢。籽鸢莲花移步所到之处,紫鸢花香沾风而滞,一炷香的功夫才会渐渐消散。所以洛城街上偶尔会见到这样一幕奇观:一蒙纱女子匆匆走过,几只蝴蝶尾随而来,一众路人驻足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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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在想什么?都入了迷?”马车里,秋棠这小丫头笑嘻嘻地冲沉思中的风籽鸢问,“可是有了思忖的人儿?”
“当然是有。”风籽鸢的视线停留在窗口,看着陆续向后移动的山水林木,心中有些感伤,从小到大似乎还没有离开过洛城,若是能知晓母亲的踪迹,自己怕是不会一直守在洛城吧。
“果真?”秋棠一下来了兴趣,凑到风籽鸢面前问,“可是哪家公子入了小姐的眼?想必定是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小丫头说话间却一停顿,转了转眼珠子便问道,“难不成,是那幼时偶遇的公子?名唤……铭辰?”
铭辰哥哥吗?
一晃十年了,籽鸢已长成少女,铭辰哥哥却不知身在何方。幼时那约定,铭辰哥哥可还记得?
风籽鸢回过头来,看着这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正睁着双精灵古怪的圆眼睛望着自己,略有些无语,便佯装恼怒道:“多大的丫头,竟思忖起了男女之事?待到京城落了脚,看我不好好治你!”
“哎呀,小姐可饶命,秋棠可想亲眼看着小姐拿香魁呢!”
风籽鸢还是答应了风舒远,去京城参加斗香大赛。风舒远向她许诺:待籽鸢一启程,他便动身去寻她母亲蓝香儿,等到籽鸢荣获香魁回到洛城,必能见到她日夜思念的母亲。洛城到京都,白天马不停蹄地赶路,大约需要三天才能到京都城里。
四月初八这天,阳光晴好,风籽鸢一行人出了洛城,正行于洛城东郊云舍山林中。林间还略微弥漫着些薄雾,阳光轻轻地洒下来,透过薄雾和浓叶,在土地上投下些细碎的彩银来。云舍山林里同是盛放着紫色的鸢尾,空气里浮动的清香已辨不出是花味还是人香。
籽鸢看着窗外的风景,想象着父亲母亲相遇的情景,心中似有一层薄薄的痛,若是自己也能像父亲一样,在这云舍山林偶遇母亲该有多好。
“吁——!”车夫突然停下马车,车外动静全无。
“为何停止前进?”风籽鸢心中略惊,平静片刻便出声询问,可车外却无人应答。秋棠也觉得甚是奇怪,便伸手拉开车帘子,不料竟被一黑衣人强行拖出马车,以匕首相胁。
“啊——!”秋棠受极了惊吓,大叫出声。
“棠儿!”风籽鸢双眉紧皱,急忙走出车来,竟看见四五个蒙面的黑衣人围着马车,为首的正扣住秋棠,将一把弯刃匕首横在秋棠脖前。而那马车夫不知何时,已然倒地不省人事。
“你们是谁!”风籽鸢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普通的抢劫。
“姑娘花容月貌,可是这洛城鼎鼎大名的风家大小姐?”为首的黑衣人竟是个女子,幽幽的嗓音挠得风籽鸢的耳膜好不难受!那一双裸露在外的凤眸,微微眯着,阴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