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日夜做梦的次数忽地变多了起来,梦里我依旧被禁锢在那位仙者背后的方寸之间,饶是我拼命挣脱,也无法上前半步。
从梦中醒来时,天已大亮,锦被上的泪渍清晰可见,阵阵恶寒与莫名其妙的酸涩齐齐涌上心头。
我整理了衣衫,起身出门,虽觉烦闷,但这梦境到底不是困扰了我一天两天了,这数万年的时光里,我已跟这漫长的无解,达成了轻易不去深究的妥协。
幼时我跟着二哥胡闹,最是不折腾便罢,一折腾到底的性子,为着惹了不少祸事,爹娘宠我,这样一来,二哥每每甚是头疼的做冤大头。如今年长,总因着些许不愿提及纠缠不清的旧事,喜悲无力形于色。
二哥上次见我,茶余饭后,夸我比幼时好很多,终是明白折腾够了便放手的道理。说完又觉得说错了什么,拍了拍我的肩,劝诫我想开点,大概是察觉此话一出我的脸色更难看了,携了我送的茶,未再言语,匆忙离开。
“是该想开点,比及古早那些个成日拼杀伤病缠身的尊神,或是南荒上公务繁身的大哥,我这上神日子实在过得安逸,且不论只是每日做做恶梦,况说到底,十万年了,梦里那人同我也无甚相关了。”
心下想着,不觉已推开房门,四下望去,桐花正开的舒展,林中的青玉石桌旁,有个老神仙在自顾自地喝茶,他见我推门出来,忙笑着招手唤我。
我走上前去掸了掸石凳,坐下来,许是刚刚梦里哭过,被他一眼瞧出。他小声叹了口气,展了扇子摇了摇。
见我半天没声音,又轻扣了两下石桌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小丫头,今日来,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
伸手间,他已将一套整整齐齐的衣裙置于桌上。“喏,扶玉仙子昨日织就的黑玉锦,我保证,这八荒六合,有此衣裙者你是第一个。”
我伸手去摸那裙子,果然绣工精细,抖开来看,竟是周身全都嵌满了桐花,很是漂亮。
阿娘以前总说,这四海八荒的女仙哪个不是讲究极了衣衫装束,修炼之外醉心养颜之道,想来大概只有你一个对这形色容貌颇不在意。
阿娘说的没错,我生来并非顾盼生辉可令九天失色,倒是明艳少一分,妖娆少二分,端庄少三分,娴静少四分,已然算不得什么美人了。
况且论美貌,我们凤凰一族也确实比不过那近亲青丘狐族,我两万余岁时同兄长去贺那位青丘女君的幺女生辰。
那女君拉着我说话,我心下里将她从头到脚赞了千千万万遍,以至于一句话都没同她讲,只知道傻笑了。
这桩糗事倒是让我二哥记挂在心时不时拿来笑我一下。
见过四海八荒真正的美人,便知神仙也有无能为力的地方,比如这仙胎里带来的容貌自是无法改变的,饶是后天变幻,也终究算不得真正的美。
于是日后更对这些无法上心。不过这衣裙实在漂亮,心下想着若是那位女君穿上定要更加的明艳动人。
我向来对衣衫容颜不太看重,从前未飞升前,都是扯了素锻,捏诀成衣,蔽体便罢。倒是青宸,他始终觉得,总要多照顾些穿衣打扮,飘逸绝伦些。方称神仙。因着这些的缘故,他常带来些外边四时新鲜样式的首饰衣裙,全数送我,再念叨一番,我耳朵对他这些话生了茧,不过一边进一边出,把这些统统当作歪理。
青宸自是知道我的品性,我揣度是大抵他没遇见过我这样的小辈,不恭维,不奉承,不乐意听倒也听着,听烦了便动手过两招,时时相安或者不相安,偶尔拌两句嘴,相互给个闲气生,又分不出谁占了上风,谁得了便宜,同这四海八荒在别处端地是宝相庄严的尊神做忘年交,倒也做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