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咖啡屋后,玻璃门重新关闭,再一次将白天残留下来的热气阻隔在外。
咖啡屋并不是单独的一座房子,而是众多散布在花园中部的小房间,它们之间由石板路相连,我们就位于最大的那间。灯光是暖黄的,与银白的夏夜交相辉映。
“爸爸,外面有星星。”韩毕月轻快地指指窗外,神情中投射出难得一见的惊喜,“比以前都亮!”
“我刚刚就一直在看,看你们在那儿草坪里躺着。”韩叔叔翘起二郎腿,“想必你们聊的很开心吧。 ”
“嗯。”韩毕月肯定道,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也想表示赞同,但话将出口,总是会被韩叔叔那种天然大佬气质逼回去。
“来,你们想要什么?随便看看。”韩叔叔坐到咖啡机边的沙发中,“刚刚说的,你们可以进来喝点东西……”
“说的像喝酒一样。”韩毕月打断道。
“什么东西,要不就奶茶吧?”
“好啊,好久没喝过了。 ”韩毕月走向柜台前。
“我也是。”我看看韩毕月,“也?这里什么都有吗?”
“差不多吧。”她回答。
“你推荐一下?”
“马上,我去拿下衣服。”韩毕月又跑向韩叔叔。
我先就近坐在石头上,好好体验这份惬意。四周的落地窗之外就是花园,夜幕已经降临。
正观察着四面的细节,韩毕月已经回到我这边,已经是披头散发。
“你们现在就随便玩玩啊!”韩叔叔向我们点点头,“大概还能玩半个小时。”
“天已经黑了,倒也还没完全黑,大概十点吧。”韩毕月将脸贴到玻璃门处,“所以,爸,睡那么早干嘛?”
“为了明天你们两个玩的更好啊!”韩叔叔干笑几声,“不过也没事,明天早上睡睡懒觉也不是不可以。”
柜台后的老板夫妇在与他们闲聊,我便坐到柜台边那些很高的椅子上,视觉上像是长高了一大截,刚好能看见外面的水塘。刚才我与韩毕月就从池对面穿行而过,没注意到水池中还有隐藏的喷泉:不时会有一个晶莹的水球跳出水面,飞到半米的空中又轻盈地落回去。
“刚才忘了,你看看你要哪种奶茶吧。”韩毕月指着咖啡屋的墙,饮品的名字都以十字绣的方式绣在麻色的布面上。
“抹茶。”我还没看清楚是抹茶什么,便已经锁定这两个字。
“小心今晚睡不着啊!”爸爸提醒道。
“今天睡不着,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我坚持己见。
“他就是从小到大喜欢抹茶的东西。”他向韩叔叔笑道,“他美术期末考题目是什么……美味星球,他画里面的海水是绿的,就是抹茶。”
“估计是喜欢这个颜色吧。”我想对韩叔叔笑一个,后来因为社恐没把笑容挤出来。
“那我就……那个红豆吧。”韩毕月转身走向柜台,“还是……红枣?”
“反正我就是抹茶,不变了。”我环顾四周,觉得屋内的布置先不说是否高级,起码文艺范十足。
“热的还是常温还是冷的?”
“热的?”我注意到了她的眼色,赶忙改口,“冷的……常温吧?”
“行啊。”
我坐在这高凳子上,不方便上下,韩毕月则简短地与那对夫妇说了什么,随后手撑在椅子面上,艰难地也跳了上来,坐在我旁边。
我们同时低头看看对方,两个人的腿都碰不到地面,便互相对视,露出嘲讽与自嘲混合的复杂表情。
很快我们点的奶茶便被端了过来,厚重的复古玻璃杯表面都覆盖着起泡的奶油,透过杯壁可见其中的奶茶,一红一绿。
开始时,我们都只吃奶油,期间她向我炫耀她的假期作业已经完成,听完后我只是礼貌性地一笑。两人间的熟悉感似乎在这三个小时间就已经建立,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她表示对于她也是如此。
漫无边际地吹着牛,她的奶茶很快见底,开始等我。
本来我们还打算再去草坑里玩一玩,但我品味得实在太慢了。
因为我还舍不得大口喝我的抹茶奶绿,只是用其中的小勺一点一点舀出来。平时受妈妈的管控,我也不是能经常接触奶茶这类,但韩叔叔已经起身,看了眼手机告诉我们时间已晚。
没事,明天我们将同去乐浪广场,到时候还能相见。
回家时,出了咖啡馆的围墙我们便互道再见。韩毕月她们原路返回,去找他们的车,我们则向反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我抬头仰望夜空,居民楼外墙设计的很好,但如同陡崖一般遮住了大部分天空。星星很密集,正如韩毕月所说。
回到壁水路上,滴滴车带我们重回小区。
车程中,我小声地唱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既是消遣,也是为明天的吉他课而复习。
“爸,韩老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回家后,我对韩叔叔选择的这些见面场所惊叹不已,“为什么都叫他老大?”
“叫着好玩嘛,他有种‘老大’的气质。”他正在洗脸,“看起来有钱啊,很潇洒的一个人。”
“他是你们轩敞空间的领导吗?”
“不是,和我一样啊,都是负责统计的。”他走出卫生间,“但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会是个‘老大’。”
“嗯,我就是。”
“以后,你肯定有很多机会见到他。”刷牙使他声音含混不清,“你就模仿他,多学些人际交往的技巧啊!”
我本来想说“知道了”,但一想凭什么,便没有回答,并决定从今以后都不再回答这类问题。
……
第二天,韩叔叔两人来我们家吃饭,随后带上我们驱车前往乐浪广场。
在一家名叫“823”的小店,韩毕月推荐我买了一盒类似积木的东西,她自己也挑了一盒。随后我们去到一家很有格调的概念书店,开始搭建。其实就是几片黄铜的蚀刻片,其上有精致的纹理或镂空。将其上一片一片的零件取下来,按说明书小心地弯折与拼插即可成型。
我们选取的都是建筑物系列,我的是“黄鹤楼”,而她的是“幸福摩天轮”,事实上就是The London Eye 。下午分别时,我们都小心地保护好了自己的半成品。
想做的事很多,我在暑假末尾才完成了“黄鹤楼”的搭建。成品金光闪闪,小巧而逼真。我将其放在书柜中。
不久后,父母送了我一辆银灰的山地车,是一辆硬尾xc,意料之外的是,我的骑行姿势自带潇洒。他们说三中校园设施齐全,当然也包括地下的单车棚。上初中后,上学放学时我便可以自己骑车。开学还剩一个星期时,我才开始真正练习骑行,但最终还是由于车架太大,决定由家长接送。
我虽渴望被父母认同自己已经长大,却也不想从现在开始就自力更生。
暑假结束,我们参与了三中的入学考试。成绩不会公布,所以我从未为此忐忑过。
三中初中部分为两个校区:市中心599中心近旁的楼兰校区与紧邻破晓台山的轩敞校区。初中部注册那天,我得知自己所有小学同学中选择三中的,比如赵雨湾,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楼兰,而只有我被分在初一10班,位于轩敞,离我们家很近。
班主任姓尹,看起来30多,起码在这一天一直表现的很温柔。同学之间的相处,比我想象的更和谐,第一天上课后我也觉得并不吃力。
目前的学科知识比我假期时所担忧的都简单了太多。入学前我所做的自以为杯水车薪的准备,其实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
因此,上课之余,我似乎还可以干点别的。
教室的窗户朝西,那是主城区的方向。再加上我坐在窗边那一列,风光独好。
只是作业布置的内容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与小学时我习惯的几乎毫不沾边。我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该做的,既不想崭露头角也不至于粗制滥造,不想在班里引起什么注意。
我也没想到,我这样对待作业的方式被老师说成是做事踏实。
考试成绩也挺不错,我不知不觉成为了所谓“学有余力”的人,同学们慢慢对我更为关注,但我想要的并不是现在的状态。我的内向毋庸置疑,并且几乎从不主动了解新生事物,就算和同龄人在一起,之间的代沟也是很大的。班上的同学都有自己的同伴,而我只能每天龟缩在角落,看着他们三五成群从我面前经过。
对于午饭,我只是一样的形单影只。为了速战速决,我每天中午只需几串烧烤足矣。烧烤可以拿在手上,能够避免和人拼座位的尴尬。
那么大的一个食堂,竟然找不到能够和我共进午餐的人。拿着一串烤肉,在整个食堂不断穿梭,够吸引眼球的了。
但是我当时其实也不知道,我是想要让别人注意到我,还是与之相反。
星期五,大课间做操,下楼来到操场后,太阳刚好从阴云中钻出,面前似乎吹来一团朦胧的热气。
解散时,我走向尹老师,她看见我后,放慢速度等我。
“老师好……”社恐的我不自觉低下头,然后铁了心又抬起来,逼自己看着她。
“今天课堂听写又是满分啊!”她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加油哦。”
“好啊,那我今天又免作业了。”我带笑地附和道。
“对了,你现在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是……就是我要办学生卡,公交卡。”因为紧张我支支吾吾,“就是要……学生证明……叫什么……”
“是需要学校证明你是个学生吗?”她问道,“你就说需要什么吧。”
“就是一张单子。”我形容不出来,想给自己两巴掌,“一小条一小条那种……”
“懂了,简单。”她点点头,“马上……呃,下午我就给你。”
“谢谢老师。”
“我看看,我要在这里管一下秩序,你先上去吧?”尹老师指了指看台。
“哦?好吧……”我才注意到我们身旁的人群分流去了别处,“我下午会来拿,老师再见!”
“拜拜!”尹老师又看了我一阵,才再次冲我微笑,停在人群中。
刚刚广播通知学校航模队招新,我们班有一半的人雀跃着前去报名。尹老师见状只得无奈地转身,跟着去维持纪律。我目送她前去那里,但觉得干站在这里也不好。
规模庞大的航模队是三中的名片之一,其中那些无人机与遥控车的诱人程度也都可想而知。之所以我没去,只是因为那一对一面试环节让我恐惧。
班里有个同学叫汪承,要不是开学考成绩流出来了一部分,他位列第一,大家都会猜测他是个差生。现在的他正在远处眉飞色舞,透过人群,可以一瞥他此刻的放荡。
尹老师的目光突然与他相对了,我情不自禁笑了笑,独自离开。
只是丢了个垃圾,我便莫名其妙混入了高年级学生的人群中,四面八方只有高大的人影围成人墙,我身在其中,什么也看不到。那些学生还时不时低下头看我一眼,让我怪不自在。我不顾一切地挤了出去,逃向教学楼。
路上有一群珍珠鸡,它们可算作是三中的校鸟,严重阻碍交通。我绕开它们,冲向楼中的楼梯。
这节课是地理。教室空荡荡的,不过我开心于自己的学生卡如此顺利便有了着落。
坐在窗边好处很多,上课后我可以清晰地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些什么。
校门广场上一座红色遮阳篷标示出航模队招新的位置。一些班主任站在近旁,指引着新初一们前往报名。
明知道没几个人在听讲,老师管的很松。我将全部注意力放到窗外,仔细寻找着。同时我还感到有些遗憾,自己就是一个无人机爱好者,怎么就没有鼓起勇气去玩玩?
作为轩敞校区班级序号最靠前的一个班,我们班的同学就在最前面,尹爹悠闲地与其他老师聊着天。汪承的一只手被她抓着,无助地东张西望。
午餐时间,我是最后一个收拾好桌面的。接下来又要一个人用餐,我根本没有去食堂的兴趣。
强迫症犯了,我担心自己的红领巾被吹跑,走回去用水杯将它压住。抬头一望,怎么一瞬间这教室就寂寥无人了……
正准备出教室门,走廊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急促如马蹄。
“哈哈哈WC!”陈信哲冲入门内,随后朝门外探头张望。
“傻逼WC。”他夸张地笑着,转身走进来,才注意到身旁的我,“hello啊大学霸。”
“没……也……唉,hello。”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此褒义的称呼。
“你要去吃饭吗?”他从墙角拿起扫把,我这才想起来他是劳动委员,“草,他们都跑掉了。”
“今天值日的……”
“对了,你就是值日的是吧?”他猛地转头,一脸惊喜,“那好啊行行行!……”
“好吧……”我无奈之下走向墙角,强颜欢笑,懒散地拿起扫把。
很久以来我几乎没有与人对话,自顾自沉浸于安宁中,陈信哲的到来将这样死气沉沉的的气氛直接打断,当然我觉得挺好的。
“你画画不是挺厉害的嘛,可不可以帮个忙,出下黑板报啊?”陈信哲得寸进尺,“可以加分的,很有价值。”
“但是,我太没责任心了。”我敷衍道,“我看……”
“连陈丰云都说你做事踏实!”
“陈丰云是谁?”
“我去你不知道!”他将脸朝天一仰以示惊讶,“我们年级组长啊!语文老师啊!”
“哦好的好的,现在肯定记得了!”
“完了,WC来了。”陈信哲赶到前门,“你帮我关门!”
“WC?”我没有多想便帮他关上门,脸上挂有疑惑的笑,“难道……汪承?”
“就是汪承!不然是什么东西……”他压低声音,“你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学习好归学习好,是时候和我们平民一起疯一疯了!”
汪承气喘吁吁,开始高呼陈信哲的名字,同时大力地撞我所在的后门。
“你觉得他无聊吗?”陈信哲直截了当。
“额……这……还好啊……”我心中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哇!是大学霸!”汪承不知为何从前门被放了进来,“是你啊!”
他坐在讲桌上,却突然被动地站了起来,原来是陈信哲死死地拉住了他。
陈信哲在和他一同狂欢,同时也忍无可忍地将他推出教室门。再次关门后,四处重归原先寂静。
他苦笑着摇摇头:“你不要以为我是他朋友啊。”
“看着真的,像是朋友。”
“但我的性格总和他没有相似吧?”
“现在来看,确实没有。”我冲他笑着拿好扫把。
“我是他朋友,他也是我朋友。”他突然开怀一笑,“找不到人一起玩嘛,就先拉个社牛的疯子玩玩。”
“呃……哦!……”我走近一些,“我现在也是,还没找到朋友。”
“我知道的,很孤独。”
你知道个鬼。我心想,但脸上依然挂着僵硬的微笑。
他来到我的座位旁,痴迷地看了看窗外,从眼部细节可见他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面容平淡。
大家都刚刚从小学出来,但所谓的“天真烂漫”,在十班似乎并不存在。
“有朋友了,就不孤独了。”我自言自语道,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废话文学。我再一次看向他的脸,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慈祥”一词。
刚才还以为他性格和汪承一样,看来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看什么,想什么,但就算是装深沉,也能说明他的确沉的下来。
“你……现在……”我看了看时钟,拍了拍他。
他轻轻一笑,随后伸了个懒腰:“好吧,学霸,继续!”
“什么继续?”
“继续扫地啊。”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强势,捂脸抱歉地一笑,“你还是去擦黑板吧。”
“好啊。”我从小便很喜欢这样轻松而解压的活。
我拿起黑板擦,习惯性地捏了捏里面的黑色海绵。
“你原来是哪个小学的啊?”他接着埋头扫地,“我看今天就你一个人记得值日,真就……孤独。”
“北滩的,”我将稀疏的板书一块块擦除,怪舒适的,“可能其他人是去报航模队没上来吧。”
“呵呵,我就是去航模队的!”他冷笑道,我这才注意到他已经处于变声期,“我们这个组都被解散了。”
“汪承也去了,我在上面看见了。”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又菜又爱玩。
“哦,他那个小杂种!”他愤愤地望向我,“幸亏无人机没落在他手上!”
“你们去报名,顺利吗?”
“通过率很低。”他叹了口气,“航模队根本看不起我们初一的,我也直接就被拒之门外。”
“我要是去了,肯定也是个菜鸡。”黑板早就干净了,我正在磨蹭时间。
“但是……但是有个人啊,我们班的!”他夸张的肢体动作足以表达他的难以置信,“好像叫什么杨……什么东西,一个方向,然后一条龙……”
“杨东虬吗?”
“对对对对的!”他被自己方才的描述逗乐了,然后手舞足蹈,再次恢复狂乱,“他可以一边盘旋上升一边跟拍别人的无人机……反正就是……社长都自愧不如好吧!这按理说是飞手云台手两个人干的事情!”
“听说过这个人。”
“说真的,学霸,谁都知道你学习好……其实汪承比你更好,”他开始换垃圾袋,“但是,杨东虬比你有名多了!”
那也行。我心想。
“随便糊弄一下吧,我们可以倒垃圾了。”他擦了擦额头。
“刚开学的时候,教室是最干净的。”我觉得十班这小社会还真好玩,“所有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你的形象就挺好的。”他肯定地点点头,“再注意一下发型就更好。”
“我就一直觉得你的发型很帅。我的嘛,就没管过。”我还想再与他交流交流,“我来倒垃圾吧。”
“谢谢,那我可以溜了。”他走向他的座位。
“可以去食堂了,现在三十了。”我拍拍裤包里的钱,然后抓住时机,“你去不去的?”
“吃午饭了是吧?”
“对啊,咱们一起。”
“我想啊!”他将书包甩到自己背上,“但是……我是回家吃。”
“哦,这样啊。”我轻声回答。
要约他一起吃饭做个伴,看来也不太合适了。
陈信哲收好书包,很快活地走了,并没有单独向我告别。
他与我的交谈看似一拍即合,更多的原来是出于礼貌啊。
报名航模队的同学中,游手好闲的那部分回来了。他们热的脸颊通红,其中我注意到一名个子较矮的男生,入学讲座时他做我旁边。
我望着他,他心领神会地走了过来。
“我们技术不错,都选上了!”他擦着汗水,将邀请函放在桌上。
“祝贺!”我终于憋出这一个词,惊异于十班的同学个个都如此自来熟。
“我都饿bia掉了。”他叹了口气,“但是现在的食堂,都快装满了吧?”
“应该也没有,你去食堂吗?”我再次询问。
又有希望了!
“去吧?你也去食堂是吧?”他打了个哈欠,“午饭吃不?”
“肯定要吃的啊。”我认为他像个天然呆,是我喜欢的人格类型。
他看看书包:“你是不是回族的?还是维吾尔的?”
“我都行,汉族食堂就行了。”
“好的,我也是。”
“那好啊!”我感觉有戏,便紧追不舍,“走吧,我们一起!”
我主动协助他收着书包,他投我以微笑:“马上啊,等我一下,我自己来,先收下别的东西。”
我在一旁看着他,随后发现自己在微笑。
“你小学是哪里的?”他收着收着桌子,也发问了。
“哦,我?我是北滩的。”我立刻回答,好让他感到我的真诚。
他拍拍我的肩膀:“哇塞,北滩的?挺好的一个学校啊!怎么,你住北滩?”
“没没没,我家离我小学挺远的。”我们已经正在准备出发去食堂了,一切发展都合我意。
“说个事啊,我们今天去二楼吃饭吧,但是我要带上我小学同学,我们班上的,可以不?”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介意吗?”
我的心一沉,犹豫了一下,假装欣然接受了,其实我明白,他的小学同学一来,我基本上没有什么融入进去的指望了。
来者是一个个子贼高的男生,我看他得仰视,他也是刚刚从航模队回来的。他的发型虽然被剃成了可以匹敌少管所的长度,还是可以想象出他理发前的帅气。
我对他挥挥手,他直直走过来对我挑了个眉,我笑了笑以示回应。
“走吧,我们三个一起!”他来到我身边,“呃……你就是学霸吧?”
“不……没啥。”我想了想,还是住了口。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自带班上难得一见的阳光。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际线,无奈地摆了摆手。
“你们在看我头发啊?哦,跟你们吐槽一下啊,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就是开学那天我专门去做了个发型的……”他摇摇头,“我本来非常满意的!但是后来不是说学校要规范发型吗,我当天只好含泪又去理发了,现在才变成现在这个狗屎样子……”
我对此深表同情,但也没想好该如何回应。
“哦,对了,我叫杨东虬。”他先做了自我介绍。
“你就是杨东虬?”
“嗯,怎么?”他这时反而有些局促。
“大佬啊,听说……你无人机很厉害!”
“没没没,我主要是喜欢摄影,然后就……练出来了。”他摆摆手,“你的学习成绩也很让人羡慕啊!”
我不知所措,感觉此时谦虚又不合时宜,只得笑笑。
“我好了。”他弱弱地提醒道。
于是,我们三人结伴出发,自信地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临近国庆节,天色显出淡雅的蓝,学校附近的破晓台山被斜射的阳光渲染的嶙峋无比。
三中操场上,学校航模队体验社组织了活动。空中悬停着大大小小的无人机,初学者努力维持着飞机的平衡;而地面上是很多车模,社员操纵它们穿行自如。
学校处于乐浪东郊,望穿操场就可以欣赏碧空万里,破晓台山后就是大漠无垠。
其实我们一路上已经一直在畅聊,让我很欣慰的是,虽然有三个人,并没有出现我被冷落在一边的情况。杨东虬似乎能力不凡,在很用心的协调着整场交谈。
“这个学校里面,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向他倾诉,想起一开始时,我们还只是漫无目的地信口开河。
“我只认识一个。”他拍了拍他的同学。
“有小学同学真好。”我点点头,羡慕嫉妒恨。
“我们的小学,一毕业就没了,乐浪广场买了我们学校的地。”他以嘲讽的口气说道,“而那些同学,也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瞬间就联系不上了。”
“挺惨的。”
“和你聊了这么几句,我心想,好家伙!”杨东虬轻松的一笑,“因为,我们共同爱好貌似挺多的!”
“对啊!”我的欣喜,已经展露无遗。
我想再发展发展,直接绕过中间那个同学,靠到杨东虬身旁:“你平时飞不飞的啊?我是说无人机?”
“我,真正意义上的爱好者,怎么会不飞?”杨东虬指着操场上的航模队,“你看看他们,他们多半是想来玩玩,你看,悬停都不会。”
“……确实菜……”
……
路途上,我们接着毫无压力聊了很多。而我,好久没有像这样敞开心扉了。
排队打饭后,我原先约的那个人被他的小学好友叫走,留下我和杨东虬单独在一起。
没想到今天约人吃午饭的全过程,会如此精彩。
“二人世界。”杨东虬笑着。
送走了他的小学同学,我们两人在喧闹的食堂同桌用餐。
我不再了解杨东虬的其他信息,只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认定他是一个有能力有背景的人。这样的人,就凭我那种巴结权势的心愿,也打心里希望深交。
天赐良机!
我怎么会浪费这顿午饭的时间!午饭时我着力于塑造杨东虬对我的良好第一印象,然后敞开心扉交流,拿出自己压箱底的优质话题,希望能给他留下更深的印象。
他吃饭很快,却还是等着我把我那份吃完。
“我们……还是一路回教室吧。”我放了盘子,面露愧疚。
“是这样……我还是得找下我那个同学。”
“哦,没事。”我爽快地与他一起将筷子扔进塑料筐。
他回到座位,拿上他的红领巾,递给我一张纸,我接过后留着没用。
“拜拜!”临走时,我向他点头。
“拜拜,明天我们还一起吃!”
说完,他转身走开。离开食堂后,我暗自一笑。
我等这句话很久了,希望他内心深处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