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亮,冬日的晨曦透过窗户洒入房间,一切温暖而明亮。如此美好的早晨,他醒来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底泣声,转头一看,尤西娅正站在窗前,对着窗外低声抽泣。
米哈伊尔穿上衣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轻轻走到她身后,问:“你怎么了?”
尤西娅没有回答,只是仍然背对着他。
“对不起,”米哈伊尔在她背后轻声说,“如果你不想,那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尤西娅慢慢转过身,看着他。她泪流满面,抬起一只手,将一个东西举在他面前。米哈伊尔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那颗子弹,他有些惊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拿在手里,而且哭得如此伤心。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米哈伊尔说,“你为何还这么难过?”
尤西娅哭着摇摇头,眼泪仍在不断往下滑落。
“难道你真不记得,这颗子弹是怎么来的?”
“当然记得。”米哈伊尔说,“这是我们被迫撤离捷克的时候,在易北河被人扫射,这颗子弹是从我后背的肩胛骨取出来的,我一直留着。”
“那你该怎么解释,”尤西娅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一直带在身上的不是弹头,而是一枚弹壳?”
米哈伊尔愣住了,他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敢相信对方说的。一枚弹壳?怎么回事?从自己身体里取出来的明明是一颗弹头!正是那颗子弹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他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仔细去看尤西娅手及拿着的东西。她的手紧紧攥着一条细细的金属链,金属键的下面垂着一只小小的圆筒状挂件,分明是一枚被磨得铮亮的弹壳!
“不,”米哈伊尔摇摇头说,“这不是我的。”
“我昨晚在你身上发现的,你一直戴着它。”尤西娅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弹头属于被害者,而弹壳,应该属于开枪的人。”
“不……”米哈伊尔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一边踉踉跄跄地后退着,一边慌乱地用手摸索自己的脖颈,却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我明明被枪射中了,子弹被肩胛骨挡住……我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河水里,我的养父母和无数人都死了……”
“被捷克人开枪扫射?”尤西娅看着他的眼睛,进一步逼问,“可你身上的是一枚苏联弹壳。托卡列夫步枪,我见过苏军用这种武器!”
米哈伊尔拼命地摇着头,他头痛欲裂,脑海里顿时响起一片刺耳的枪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幕陌生而恐怖的画面—— 一排排被捆绑住双手的人在枪声中倒下,没有挣扎,没有哭喊,那些人就像在被行刑一样站成一排,在枪声中接连倒下,血光飞溅!刑场后面不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他从未见过却极其熟悉的建筑——哈尔科夫天使传报大教堂(“天使传报”英语Annunciation为宗教词语,意为天使报喜、圣母领报,指天使加百列奉告圣母马利亚她将诞下圣子耶稣)!
“不……”米哈伊尔急促地喘息着,拼命想抹掉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可那画面此时却如同梦魇一样印刻在他的脑子里,怎么都甩不掉。“我没去过乌克兰,”他拼命地摇着头说,“我没去过哈尔科夫!那是……那是马提亚斯的家乡!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记得马提亚斯的家乡?我怎么会记得马提亚斯做过的事情?”
尤西娅看着他,眼神中难掩落寞与失望。
“这都是他告诉我的……这些都是他对我说过的!”米哈伊尔几近癫狂,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没命地往自己的房间跑。“我把这些都写下来了,他讲过的故事,我都写下来了……”他跑回自己房间疯狂地翻找,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写下的那些文字全都不翼而飞,桌子上只有一张张雪片一样的白纸!“哪儿去了?我写下来的那些东西,都哪儿去了……”
“你什么也没写过,”尤西娅站在门口,用几乎冷漠的语气说,“我见过你‘写’的东西,始终就是一摞白纸!”
“不可能!”米哈伊尔说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写,就是为了记下它们!那些别人讲过的故事,会像梦魇一样追随、折磨着我,只有把它们写下来,我才能摆脱那些可怕的噩梦,不然它们会像恶鬼一样,一直纠缠着我不放!”米哈伊尔几近疯狂地在房间里乱翻,急于找到那些记录着他人经历的文字,直到听见身后的尤西娅一字一顿地说了句:“你还认为,那些只是别人的故事吗?”
“不,尤西娅……”米哈伊尔气喘吁吁地用手扶住桌子,支撑住自己剧烈颤抖的身体。
“你的后背根本就没有枪伤,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不,尤西娅,你别说了……”
“而且你不止一次说梦话的时候,说的都是乌克兰语!”
“我叫你别说了!”米哈伊尔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他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尤西娅,看到的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与充满仇恨的眼睛。
“你杀死了我的父亲!”尤西娅咬着嘴唇说。
“不,”米哈伊尔用力地摇头否认,“是马提亚斯,那些事情都是马提亚斯干的!”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尤西娅说,“你就是马提亚斯!”
米哈伊尔睁大眼睛愣在当场。
“不,尤西娅,”他强作镇定地说,“你在说谎!”
“一直在说谎的恐怕是你自己!”尤西娅说,“米哈伊尔(Michail),只不过是你想象出来的名字,与你的真名马提亚斯(Machias)只是字母顺序不同。”
米哈伊尔瞠目结舌,却仍在强词夺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你不止一次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却喊出了‘阿纳塔’这个名字,”尤西娅看着他说,“这是我母亲的名字!”
米哈伊尔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喜欢我的母亲阿纳斯塔西娅,却没有勇气和她在一起。”尤西娅看着他说,“她嫁给了我的父亲,你却又阴魂不散,致使他们的情感出现隔阂,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而你还怨恨我的父亲,以至于最终亲手枪杀了他!是你让我原本幸福的家庭破裂,让我成了孤儿!”
尤西娅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怨怼全部发泄出来,声嘶力竭,说得米哈伊尔无法反驳。
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神志几乎瞬间崩塌。
“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也很痛苦,”尤西娅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但目光中仍带着仇恨,“所以你才会将这段往事从自己的回忆中抹除,并为自己编造了另外一段根本不属于你的经历。但我不会因此就原谅你。当你告诉我那些关于马提亚斯的事的时候,我就发觉你对他的经历了如指掌,简直就像亲眼见到一样。你一直在说你写的那些故事,可我不止一次看到你面前的纸都是空白的!我一直以为你在说谎,却原来你连自己都在欺骗!”
米哈伊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尤西娅见他始终低头不语,气得转身就想离开,刚迈步走出房门,忽听房间里传来有气无力的说话声。
“我找了你很长时间,”米哈伊尔低着头,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说,“听到你母亲去世的噩耗,我连夜从别尔哥罗德赶回哈尔科夫,沿着河岸一直打听你的消息。我找了很长时间,像疯了一样。如果找不到你,我将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尤西娅在门外停下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你母亲寄给我的书稿……在她的文字中我看到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我知道她不幸福,所以我始终怨恨那个在婚姻中伤害她的人。我始终认为是他的自私与冷漠导致了你母亲会选择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死去。可当最后他倒在我的枪下之时,我却宁愿被枪杀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我一直在憎恨的,始终都是我自己,纳斯塔加。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因为这很像你母亲的名字阿纳斯塔西娅。”
尤西娅背对着他站在门外,始终没有转过身,却早已泪流满面。她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任凭眼泪决堤。“你走吧,”许久以后她似乎才稍微平静下来,能用尽量不哽咽的声音说话,“我不想再见到你。”
米哈伊尔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来了。尽管他始终无法接受自己就是马提亚斯,但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关于马提亚斯的记忆不断涌入自己脑海。与阿纳斯塔西娅的相爱、曾经写下的那些洋洋洒洒的文字,还有……亲手开枪杀死了米凯尔!他无法接受原本属于他人的经历霎那间都成了自己的记忆。那他自己原本的人生呢?难道都是梦境中的幻象吗?但他已经无力为自己辩解什么,那枚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弹壳,已成为不容辩驳的有力证据。他知道自己伤了尤西娅的心,再也不会得到原谅。于是他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将所有的痛苦与疑惑纳入自己心中,不再给尤西娅平添更多伤害。米哈伊尔的东西本就不多,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和一些写字用的纸笔。虽然他认为自己已经写下的那些故事,其实都是些空白的纸片。他多希望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清空重来,哪怕一无所有,也不想背负这沉重的罪恶。他将所有东西都收进一只提包里,合上包裹要走的时候,忽然感觉心如刀割,仿佛体内全部的灵魂都被抽离,只剩一具空洞的躯壳。每一次分别都如同在他心中刻下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米哈伊尔提着包裹走出房间的时候,尤西娅正在走廊里整理放在窗台上的天竺葵。米哈伊尔想再跟她说点什么,她却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地给花浇水。那些耐寒的花朵开得正旺,有的粉红有的淡紫,在光线充足的走廊里争奇斗艳,给冬季空荡荡的学校增添了一抹色彩。米哈伊尔却觉得自己的内心在滴血。
他依依不舍地转过身,背对着尤西娅向走廊尽头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如同岁月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长长的走廊空旷寂静,两人的距离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尤西娅想装作将全部精力放在花卉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走廊的另一边,落在那个渐渐远去的孤独背影上。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却发生了。
走廊里的空气似乎顷刻间降到零点,米哈伊尔走过的窗户依次都凝结了白色的冰花,寒冷的冰霜追随着他的脚步在地板与墙壁迅速蔓延。心灰意冷的米哈伊尔片刻后才察觉到异常——他听到结冰的声音在走廊中弥漫开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就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他忽觉悚然,立即回头去看,发现走廊窗台上所有的植物都快速枯萎,原本娇艳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凋谢。站在窗边看着这诡异一幕的尤西娅正在缓慢后退,但下一刻,她的目光沿着窗户向上看,眼神中刹那间充满了极度的恐惧。窗外顿时阴云密布,浓雾般的黑影以令人惊恐的速度弥漫,顷刻间就将整座楼房笼罩,原本晴朗的早晨霎那间变成黑夜!尤西娅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脸上尽是极度的惊惧。她踉跄地后退着,浑身剧烈地颤抖,抬起双手想捂住自己的眼睛,惶恐的目光却依然在指缝间暴露无遗。
米哈伊尔扔下手中的行李,转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尤西娅身边,张开手臂掩护住她。
“它来了……它来了……狩猎者……”尤西娅在他的臂膀中噤若寒蝉,她睁大惊恐的眼睛,神情几近疯狂。
“别怕,孩子,有我在!”米哈伊尔大声说,尽管他自己也早已惶恐不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彻骨的寒冷与无尽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窗外似乎有黑色藤蔓一样的密集触手从窗台下方沿窗户向上攀爬,枝杈刮擦玻璃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断刺痛着他们的神经。那些黑色沥青一样的丝状物很快就布满了所有窗户,似乎马上就要撑破玻璃将密集的触手伸进来!
“快去楼上!”情急之下米哈伊尔大喊一声,揽着尤西娅朝楼梯跑去。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楼道里的白色墙壁迅速变黑、龟裂、脱落,整座楼房仿佛正被无形的烈火焚烧成灰烬,所有一切都在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尤西娅一边踉踉跄跄地跑嘴里一边在说,“狩猎者不会放过……”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米哈伊尔大喊,他想在楼道里找间屋子躲进去,却发现所到之处都房门紧闭,怎么也打不开。窗外的黑色藤蔓已经攀爬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还不断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仿佛无数条响尾蛇在窗外聚集!米哈伊尔记得自己之前住过的阁楼没有窗户,非常封闭,就像带着尤西娅去顶层的阁楼躲避。他们很快来到四楼,这已经是有窗户的楼层的顶层,窗外依旧是黑云压阵,整个世界仿佛被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米哈伊尔带着尤西娅正准备走上通往阁楼的楼梯,忽然在楼梯口停下了。他不由地看向走廊,长长的走廊此时已几乎被黑暗吞噬,可就在走廊的另一端,在深邃黑暗的尽头,却突然出现了一团奇异的亮光。
那光亮犹如黑夜海面上的一盏灯,遥远却明亮,发撒着耀眼的白光。米哈伊尔不由自主地转身向那团光亮走去,他放开尤西娅的手,似乎也忘记了周遭的危险,双眼直直地望向那团柔和的光晕,迈动着脚步,眼中露出向往的神情。慢慢走近了,他看清那团如皎月般的光晕原来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沿后背垂下,正徐徐地沿着走廊向前迈步。米哈伊尔不由地加快脚步,想追上那女子,不顾周围的一切已开始分崩离析。墙壁的表面已经开始慢慢化作细微的粉尘,缓缓弥散开来。米哈伊尔音乐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什么,他转过头去,看到尤西娅的身影转眼间已相隔甚远,她在对自己喊着什么,但那声音遥远而模糊,如同从水中传来。
“别去,快回来……”
米哈伊尔没有回应她的呼喊,而是转过头,继续跟随那如月光般的白衣女子,却发现转眼间那女子又走远了。他继续迈步走到女子身后,嘴中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斯维特兰娜……”
白衣女子停下脚步,转身的时候长发如在水中般漂浮起来。米哈伊尔睁大双眼,因为那是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面孔,清丽而纯净,目光宛若星尘,眉眼间仿佛带着夜空中所有的光辉。
“我寻找了你很多年!”米哈伊尔看着她说,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迈步向前想要触碰眼前的女子。就在他即将走到女子跟前的时候,那女子却倏然变了样子,依旧长发如丝,面容却变得忧伤怅然。米哈伊尔停下脚步,愣在原地。出现在面前的,是他记忆深处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张脸。
“阿纳塔……”他深情地呼唤,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愧疚,“是你吗?”
面前的女子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她缓慢地后退着,目光中带着凄凉与幽怨。
“不,别走……”米哈伊尔说着,她却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米哈伊尔快步跟在她身后,不愿再次失去这个一直深爱的恋人。周围的一切却仿佛都在阻止他。似是顷刻间刮起一股旋风,涌动的暗流卷起无数纷乱的碎片,如狂风暴雪般在走廊中横冲直撞。米哈伊尔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在乱流中拼尽全力向前迈动脚步。他拼命追随着那个让自己念念不忘的身影,一直走到长廊的尽头。
每层走廊的尽头都有一个向外延伸的阳台,那名女子直接走到门外站在一片纷乱的黑暗中。米哈伊尔拼命地追过去想要挽留住她,她却站在路的尽头转过身,目光冰冷中带着决然。周围的一切都在阻挡着米哈伊尔的视线,奋力的奔跑中他隐约看到那女子抬起一只手举在耳边。米哈伊尔心中猛然一惊,就在那一刹那,一声刺耳的枪响如同将空气撕裂,同时也撕裂了米哈伊尔的心。他在极度的绝望中大大步向前,跨过乱流中纷乱的无数碎片,如同穿过岁月中无尽的尘埃,来到她面前,却只看到她仰身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米哈伊尔用力向前伸出一只手,在女子跌落的瞬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身体却也随她一同跌落,向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中坠去。就在身体即将离开栏杆的时候,他感觉的自己的另一只手被紧紧拽住,整个人悬在栏杆之外,置身于强劲的狂风与黑暗的乱流之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下方,他的一只手正紧紧抓住那名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悬在半空,身后是如黑洞般无尽的深渊。
“快上来,我就要支撑不休了!”栏阳台抓住他的尤西娅大喊,她的肩膀以上都挂在栏杆外面,双手用力抓住他。
“对不起,阿纳塔,是我辜负了你!”米哈伊尔对着自己下方的女子说,“我一生都沉浸在悔恨之中,憎恨自己的懦弱,将你置身于痛苦的深渊!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悬在半空的女子抬头看着他,脸上的鲜血逐渐消失,露出干净清晰的脸庞,仍是他记忆中的面容。狂乱的大风慢慢停止,周围的黑暗随之散去,暗夜化作白昼,目及之处皆是茫茫的白雪。
尤西娅睁眼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那美丽、安详的面容,是她未曾谋面的,却从心里感到亲切与眷恋。她贪婪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眼泪从高处坠下,滴落在米哈伊尔的手背。他的另一只手里,阿纳斯塔西娅的身体逐渐化作晶莹的细尘,在他的手中慢慢消散,飘入远处白茫茫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