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袭击的可以确认是一个没有固定基地的女性主义组织,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那个……”
路慈熙努力思索着合适的话语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没有等到那个时候,林峰就已经在破碎的只言片语中抓住了要领,转而对他开口。
“我已经听孟重青说了,现在已经可获得信息,这个组织叫做女巫派对,听起来是要当反派了的样子。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一共有多少人,火力又是什么程度。不过昨天在我们这里牺牲的成员是十二个。”
只比基地的人多一点——基地有九名牺牲成员。除了成员的牺牲以外,损失的还有总务处主任刘建的办公室——只剩下墙体斑驳漆黑的遗骸,书桌沙发之类的内里填充物都已经化为粉尘。
并且就连总务处主任刘建本人,也不见踪影。
看来,这一次女巫派对的人的目标是很明确了。
“那我们会不会之后还要被派出去解救总务处主任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林峰又问。
“那肯定不会啊,后天我们就前往阜城竞赛了。我们去那么久他们还解决不了的话,基地脸上也会很难堪吧——就算请外援也轮不到我们的。”
路慈熙作为基地的老队友到底比他懂行一些,十分有道理地拍了拍林峰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这两天吃好喝好,就当是断头饭了。”
林峰抽了抽嘴角,被他说的一下子沉重起来。
“早点休息。”
“嗯,好,早点休息。”
相互告别的这一瞬间,林峰带着些许沉重心情转头。没走几步路,一个几乎恐怖的念头升腾起来。
如果不是昨天举行鉴别的文艺晚会,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宴会厅看表演。女巫派对的突袭也不会这么顺利。一个组织突袭另一个组织的基地,毕竟是突袭,时间怎么可能不精打细算?就算是碰巧选择了昨天,又怎么会碰巧到选择了看表演的时间突袭?
换句话来解释这一切,那就是基地内有女巫派对安插的内鬼。
出发的前一天,白之瑶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其实她很少做关于过去的回忆类梦境,她的梦大多都有些奇幻色彩——比如孟重青研究出了毁灭世界的病毒问她要不要一起灭绝,比如她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克苏鲁怪物,手臂上长满了一根一根的触手。
但这一次只是回忆。
那个时候谢吟打电话给她说,他和母亲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离开了家里,住酒店恐怕很快就会被追查到,想恳请她给她找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大概待多久?”
“……不知道。”
“你总要回去的。”
谢吟在电话里沉默了,白之瑶知道他不想要这个回答,只好叹了口气。
“不急,我在光明路上的叮叮奶茶店,你先过来吧,我现在帮你点杯奶茶。”
谢吟应了,而后挂断电话。
就像外表一样,他是一个利落而沉默的人,打开衣柜基本上没有什么彰显个性特色的衣服,全是学校或者母亲所统领的地下王国的制服,以及方便行动的工装与冲锋衣。三件一模一样的衬衫和长西裤就能支撑起他的整个夏天。
普通的黑色短发,面无表情的凝视,清秀的外表,以及尽量把话缩到最小的意愿,让他在年级许多女同学的心目中树立起了一个人狠话不多的冷漠酷哥人设。
虽然这样概括也没有什么错误,但是与广大女同学心中形象绝对背道而驰的是,在这个男同学们普遍喜欢喝果茶的时代,谢吟喜欢喝奶茶——并且他最中意的是草莓摇摇奶昔少冰,甜度必须最大。
为了这个,他不知道被带着失望的女店员问了多少次“帅哥,给女朋友带啊?”。
然后,女店员就会看见一身黑色的冷漠酷哥快速地一插吸管,低头认真喝起了颜色粉嫩的奶茶。其满足的表情在动漫里的话,应该会被在四周配上飘飞的粉红色小花。
总之这一次有白之瑶代劳点下奶茶,在草莓摇摇奶昔孤傲地挺立在桌子上等待八分钟之后,谢吟终于落座了。
他穿着校服,挺拔瘦削的脊背从薄薄的衬衫中朦胧显露出来,赋予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少年感。长裤刚好盖过脚踝,和普通的运动鞋贴近,让他的整个下半身不露出一点皮肤。与他的少年感既贴合又抽离的是他带了一双黑皮手套,把自己的手部也裹得严严实实——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声称,露出除了脖子以上的任何地方都会让他感觉不太痛快,然后白之瑶建议他去做阿拉伯妇女——他居然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可行性。
“诶,我突然想起来,我们班的王琪得知我认识你以后请我代她给你送早餐,可惜那天我忘记送了,她不知道,我和她说被你拒绝了,她不出意料地“噢”了一声。”
谢吟一口气喝了小半杯,为了回复白之瑶而歪头想了一会儿,最后才说话。
“哦。”他说,“谁啊,没印象。”
就连问对方是谁也不像是一个求知的疑问句,反而像为了说话而说话的一句喟叹——无所谓也无意义的话语,仿佛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那你记得宋莲心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看你很不顺眼的那个女同——因为她喜欢的女生是个直女,并且喜欢你。”
“不认识。”谢吟想也不想:“也不想认识。”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不假思索的斩钉截铁,就好像是一个外科医生对着一个中毒的阑尾,要干净利索得切进生命的组织一样。
白之瑶只得叹气,怪不得他是怎么都无法胜任一个黑手党的首领的。
但就是这样普通平淡的场景,没有发生任何的变故,梦境却还是戛然而止,开始倏忽破碎——
奶茶店苍白惨淡的灯光、彼此之间缠绕纷飞的蛾虫、看不清脸的客人晚霞般朦胧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滋生裂纹,而后一寸寸破碎,崩坏着被黑暗侵蚀,世界开始崩塌……
最后几秒,谢吟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享受崩毁的命运,他注视着她——或许是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没有崩毁的人。
然后是他们两之间的桌子,一寸一寸,书也开始崩毁,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只绝望的歌》,直到她看见最后仅剩下的那一片。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一大早起来的林峰清点了一下自己所带的东西,确认无误之后便早早地来到了出发前要求集合的大厅等候。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所有的人都陆陆续续来齐了。不参与竞赛的孟重青最后一个登场,还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么现在就开始清点人数了,接下来会分别念AB两队的名单,大家应该都清楚自己是哪一队了吧?如果发现有队友没到的话,请务必举手示意噢。”
基地成员们应了下来。
“那就开始了。A队:蔺凭霜、杨如意、周箬霖、历明、林峰、路慈熙、邓姜、许扬……都齐了吗?”
十个人互相确认了一遍彼此的存在,回答道人已经齐了。
“然后是B队。白之瑶、谢行、向陵殷……都齐了吗?”
B队的人也互相确认一番,报齐。
“既然都齐了,那我就不废话那么多了。悄悄省去上头交代的给你们洗脑打鸡血的流程,多出一点容错的时间。现在有东西忘记拿的可以回去拿,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自己被分配的直升机上就可以。期间我会坐在这里,如果任何人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咨询。”
随着孟重青春风一样的笑容和欢快轻松的声音翩然降临,二十人的整齐队伍像是骰子从圆筒里被倒出来一样四处散开。原本安静的现场多了几分喧嚣模糊的杂音,使得这被冰冷坚硬设计填充的大厅重新恢复人气和活力。
林峰已经做好准备,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问,就提前坐上了直升飞机。
他刚拉开们,里面就有一道劲风冷厉吹来。刹那间训练带来的条件反射帮助他躲过了这一击,他伸手想要抓住那个看不清的残影的头,以便于早一点制住对方。却被鬼魅一般灵巧地躲了过去,对方直接对着他的面门来了一击。
无奈之下他只好往后退放下对于主动权的争夺以保全自己,没想到这一击也只是虚晃一枪,对方一下拍在了他的腹部,让他整个人倒退了两三步。
可以感受到的,对方留了手。
林峰抬头。
蔺凭霜整个人的身形都包裹在黑色斗篷里,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以及他身后苍茫冰冷的大地。
“我有点担心我们会拿最后一名。”
她看着他,忽而尖刻地调笑了一声,扔给他一个东西。
秉持着队友之间基本的信任,也是下属对于上司之间的信任,林峰还是压下心中的犹疑把这个可能是拉开保险栓的手榴弹的东西接下来了。不过摊开手一看,就知道他确实多虑。
那是一个骰子,不算太常见的四面骰——四个三角形的面组成的四面体,每一个尖角上的三个面都标志着同样的数字,从一到四。
他听见蔺凭霜的声音。
“只能希望它可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