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
糖是甜的
你也是。
——波兰 辛波斯卡
浅浅的诗行,在泛黄的信笺上横斜清浅。
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在桌面上,眼瞳里沉着一个黄昏的夕阳。
短发在徐徐的微风里招摇着,发丝扰动着少年的心,一抹斜晖将一张白色的脸庞镀上金光,这很美。
哒哒的秒针从容不迫地向前走着,以一种不可辩驳的伟力,毫不留情的指向了七点。
“现在是华夏时间,下午十七点整!”机械的报时声,从耳后袭来。
少年站起来,站到摇曳的桌子上,桌子发出嘎吱嘎吱地呻~吟,似乎在哭诉他的暴行,又似乎在诅咒这个界。
大开窗户,来自赤道的季风吹得正盛,将他一身皱巴巴的校服吹得烈烈作响。
楼下的警笛,喧嚷的人群,正热闹着的一切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惜,我不是~”他的嘴巴里吐出了一句淡淡的话。
轻轻的覆盖上眼眸,隔绝这个世界的光,与心共同走向那万劫不复的黑。
踏~
一步,踩在心头。
踏~
又一步,踩在风里。
掉落~
耳畔的风声呼啸,再见,碳水化合物(糖)不是甜的。
与他一同飘起的,还有一张充满演算的表格,表格上写满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全部理解。
纬度北纬30°,东经116°,海拔113m绝对高度20米...
加速度9.8m/s,路径21m,预估约两秒。
阻力无法预估,气体对流速度超过预测值,水平速度无法测量...
体重53kg,加上速度加持,转体540°。
颅骨0.1~0.2cm,参考力量极限,200~300kg。
结论:北京时间19点零3秒,江南死于颅骨破裂。
“颅内的碎片会在一瞬间,刺穿布鲁得曼第一、二、三区,一切都在计算中:无痛之死!”微笑。
理性、知识、感知,多么可笑的事情,在这一秒里统统结束了。
活着是需要勇气的,父死、母死、兄死,一切都抛弃他而去。现在他也要抛弃这个世界,做一次无谓地挣扎。
时间静止,身体在空中缓缓调转。
我~诅咒这个世界一秒,就一秒。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在金色的夕阳里,印出万丈光芒,然后落下去,摔碎溅射万片璀璨。
体温下降,触觉消失,意识如同水里的面团一点一点地溃散。死了吗?
但是这种疑问句是不能说的,因为一般来说有这样的疑问都会坏菜。
当!捶在耳膜上。是心跳。
当!又是一声震荡心神。
当~当~当~
连续不断的心跳,如同一面蒙皮的大鼓,由山西的汉子奋力猛捶,何等强劲的生命脉搏。
一种撕裂精神的痛苦在他的灵魂深处不断的蔓延,这样的痛苦在他的每一寸皮肤溃烂。
这不是他期待的无痛之死。失去的五感让他,连发泄的能力都没有。
“世界之声,审判你,”一声沉郁雄浑的声音从他的心里传来。
来自地狱,也来自天堂,也邪魅也庄严。
“捐弃生命,亵渎神明赐予的尊严,堕落六道之外!”
“永寿永痛!”
一只血红色的眼睛,俯瞰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一种恨不得撕裂他的厌恶。
瞳孔里映照着他现在的模样,那是一具死亡的尸体。颅骨坍缩,镶嵌在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材上。
青铜棺雕刻着极度繁复的铭文,似鸟非禽。一盏一盏连枝青铜灯,点燃了漆黑放出昏黄灯火。一苗一苗的灯火,在灯碗里跳着奇怪的祝神舞蹈。
棺椁放置在一个高高的土台上,土台以石板覆面,石板上刻又录反复的籀文。
密密麻麻地文字以牺牲之血涂染,在昏黄的灯火下,有几分瘆人。
流动的血色长河围绕着土台,河里泛动着残破的骷髅,枯朽的手指无力地指向天空。
这一切端的是恐怖。
“我吗?”那颅骨裂开的下颌开合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他发出了声音,却没有办法听得出来。
“忏悔吧~罪人!”
那只眼睛消散而去,天花板上一把古朴的长剑,直直地坠落下来。
像切豆腐一样,直接洞穿他的眉心,插在他的脑袋上。
开局我的脑袋在棺盖上?这怕不是一个毒点吧~这造型谁顶得住?
灵魂三连问,who?what?why?
然而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解释这个问题,因为除了一池的骷髅,就只剩下骷髅。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心跳,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只有疼痛,触觉一点也没有了。
至于意识却是完整的,还能毫无阻塞地思考。
这个少年没有名字,人们都称他做独人,也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以至于他已经忘了他自己的名字。
独人被那把剑固定在棺盖上,一直仰着头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灯火照在他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场面极度的诡异。
独人没死,想死都不能。这就是那个所谓的世界之音对他说的审判,永恒而孤独的活着。
时间对于无期限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硬要说就是他感觉插在他头上的剑已经锈蚀了,青铜做的棺椁已经腐朽来了,那些连枝的青铜灯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了。
日月行空,江河行地,来来往往,不慌不忙。
长庚鸣桑,秋蝉在郊,一年重复着一年...
最开始青铜连枝灯腐朽了,如泥委地,它死了,最先在这场竞争中落幕。
灯灭了,独人陷入了黑暗,看不见了。
独人浑浑噩噩地醒着,视觉也被剥夺了。
接着是那血水,干涸了,只留下一池子的骷髅、碎骨。
又不知过了多久,连插在他头顶的那把古剑,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忽然咔嚓一声断裂了。
残破的剑柄从他的头顶落了下来,砸到了独人面前。
青黄色的铜绿,在独人的眼睛里无限的放大。
多少时间了,时间是一把无锋的重剑,碾碎了一切的人造物。
独人的痛还在,那颗永远不停歇的心脏,一直在跳动,每喷薄一次,他的灵魂就刺痛一次,一直到现在。
这样的痛,独人已经习惯了,没有尽头。
世界将他诅咒了,将他的死进行了无休止地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