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以开着车，像是发疯了一般闯过红灯。漫漫征途，每一米都是离袁雉更近一点，他不敢怠慢，不敢疏忽。
他一边手握方向盘，一边调整呼吸，终于看到了隐藏在树林里的屋角。
四月草木繁茂，这个地方不仔细找还真是找不到。
他跳下车，表情漠然地看着门前手持木棍的人，就像看到了从前的养父。
感谢他们，让自己得以强大。
袁雉担心地看着外面打斗的声音，担心他们以多欺少，会不会伤害到未以。
“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林沐笑了笑，勾勾嘴唇。
就在袁雉认真注视着窗外时，一个高大的人影踢开木制的大门，站在门口看向自己：“袁雉。”
“未以 ．．．．．．” 袁雉见到他，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好像自己这几个小时所受的屈辱和委屈得到了诉说。
“呵，想不到你怎么速战速决。” 林沐的话语好像带刺的毒液，可以把别人伤得体无完肤。
“我来了，所以你不许伤害她。”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 说罢，林沐拽起袁雉的衣襟，狠狠地甩向一边，她的额角被地上破碎的啤酒瓶划破，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汩汩地往下流淌，在衣服上瞬间开出血色的花。
“你 ．．．．．．” 未以过去对着林沐的脸就是一拳，跑到袁雉身边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擦拭她脸上的血。
“你怎么还是来了，你不该来的。” 袁雉握住他冰凉的手，顿时泪水滂沱，“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正如你所说，我害怕失去你。” 未以把她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口处，袁雉，这一次，你不许放开我。”
“你在我身后，不管我是生是死，都要活下去。” 他伏在她耳边轻轻说，“要记得，我爱你。”
袁雉记得从前看过一个很美的话：“如果你有一盆花，你若喜欢它，你会把它摘下来欣赏；如果你爱它，你会每日精心呵护它。”
可是对于人亦是如此，喜欢是想要得到，爱是会成全。
她再也不会质疑未以的爱，就像不会质疑白天挂在天上的是太阳一样。
早已成为定理，无法推翻。
未以说完，轻轻推开袁雉的怀抱，看向林沐。他摸了摸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不由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用胳膊扫过嘴角，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朝未以走来。
袁雉瞧见明晃晃的刀，紧紧地抓住未以的手，生怕他会和林沐决一死战。
未以转头冲他无所谓地笑笑：“别担心。”
“她不担心才怪，要是你死了，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林沐抢过发话权，耸耸肩做出一个害怕的表情。
袁雉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
“哎，你这个**竟然还敢瞪我。” 林沐的脾气忽好忽坏，上一秒还笑眯眯的，下一秒就像个疯子一样抬起手打向袁雉。
袁雉来不及躲闪，只好闭上眼睛，只听一声骨节作响，林沐便面部扭曲地痛苦叫唤，她睁眼一看，原来是未以出手制服了他。
“你不许伤害她，我说过很多次。” 未以奉上冷冷的警告。
“我 ．．．．．． 我要是真正想伤害她，你也束手无策。” 林沐捂住手腕，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
“这还不是你说了算。” 未以抱起袁雉，“她是我的女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场唇枪舌战，因为未以的加入，他们很快占领了上风。
未以从林沐身边跨过，往大门方向走去，袁雉蜷缩在未以的怀抱里默不作声，心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
很怪，就像吃了最不爱吃的芥末一样，无法言喻。
心里难受得很。
因为就在未以快要走到门口的那一刻，林沐站了起来，从背后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径直向未以走去。
书涵光着脚走了好长的路，脚上都磨出了水泡，生疼生疼的。她随便坐在路边上，脸埋在胳膊里嚎啕大哭，路人纷纷向她看去，投来同情的目光。
她竟然没有尽全力拦着他，竟然放纵他去救心爱的人。
大概很多人都体会过这样的苦楚，就像明明自己没有吃晚饭，却眼睁睁看着他买了饭菜送给另一个她。
上一秒只是饥饿，下一秒心里就被满满的失落填满。
下一次，就算再忙，也再不会忘记吃晚饭了，再不会期待有人会给自己送来油条和豆浆了。
想要不受伤，就必须学会坚强。
手机铃声一响，书涵望见屏幕上的名字，迟疑了片刻才接起：“周亦歌。”
“告诉我，袁雉到底在哪里？” 周亦歌的口气很急，大概很担心，四周有风吹过的声音，像是在奔跑。
“你找不找得到她已经无所谓了，钟未以已经去救她了。”
“我知道。” 他顿了顿，“可是只要她需要我，我就必须陪在她身边。”
“周亦歌！” 书涵腾地站起来，“你忘了我们的合同了吗？那现在就别跟我装什么仁至义尽的爱，你要是伟大，就不会答应我的要求。”
“我知道我不够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可是一个普通男人也会想要保护他心爱的女人。夏书涵，你敢说刚刚你没有哭过吗？你敢说刚刚你没有阻拦过钟未以吗？如果你承认，就证明你和我一样。”
“我怎么会和你一样，我还没像你那样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的是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亦歌果断挂掉电话，走进公安局。
书涵把手机使劲掷得远远的，擦干眼泪，大步向前方走。现在，有了一件比哭效果更好的事情。
我只是偶尔脆弱一下玩玩而已，你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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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气转阴，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
就在林沐手持刀子快要刺向未以时，袁雉惊叫一声：“小心！” 未以就已转过身闪到一边，让林沐扑了个空。他害怕伤及袁雉，就小心翼翼地把袁雉放到一边，徒留自己赤手与林沐格斗，看得她心惊胆战。
还好未以身手敏捷，每一次都可以轻巧躲过林沐刺来的尖刀。他身居异市多年，没有些基本功怎行。摸爬滚打的这些年，未以早已学会不让自己受伤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让心爱的人免受其害。
袁雉稍稍放下心来，冰冷的利刃就横在脖颈下，一点点割破皮肤，疼痛随着大脑意识的恢复慢慢袭来。林沐险恶的脸正面对着袁雉，把她粗鲁地拉到怀里，袁雉不得已地贴在他脸前，不得已地感受来自他身上温热的气息，还有他阴险的、暗藏杀机的话语：
“钟未以，我感谢你把袁雉放在一边不管，让我有机可乘。”
袁雉抬头看着未以的表情，愤怒得几乎扭曲了面孔，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克制住怒意：
“你别伤害她，我不许你伤害她！”
林沐把刀子抬高了些，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看看未以：“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别忘了，你心爱的人现在在我手上。”
“只要你别伤害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未以的语气里，冰冷却带着坚定。
“不要，不要。” 袁雉脸上已淌满眼泪，开口劝阻却正好对上他决绝的眼神。
“好啊。” 林沐连着笑了好几声，捂住袁雉的嘴，不顾她的拼命摇头示意，勾勾嘴角：“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袁雉几乎忘了当时到底是怎样的疯狂，她张口咬了林沐的手，在他呲牙咧嘴地甩开自己时，喊出一句：“不要这样做！”，之后便被林沐再次扯到怀里，然后就是又掐又打。渐渐地，袁雉的胳膊上就遍布淤青。
未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时传来了林沐的一句话：“不想让她死在我手里，就给我跪下！”
他不敢看袁雉绝望的眼神，笼罩着巨大的哀伤，既心疼又后悔。
未以咬紧牙关，跪在林沐面前，哀求：“我求求你，放过她，你对我怎样都好，只要你别伤害她。”
伴随着一声霹雳，淅沥下雨的声音是那样清晰。
袁雉感觉自己的心就快要裂开了，很疼很疼。
如果爱情与付出成正比，那么，她一定一定不配拥有爱情。
可是自己却拥有了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爱。
未以，我是不是太过贪心，才不会善始善终。可是你怎么不怪我，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么多。
调查表明，男人对自己得不到的女人，一开始的感觉是富有挑战的，可是到最后，他们也会厌倦这种无休止的爱慕，厌倦只是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结果就是新欢与旧爱的纠缠不清。
你要是厌倦我就好了，你要是放弃我就好了，我承认我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不够聪明，不够善良，可是就是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却还是会得到一个人的眷顾。
但是我却把我所有的爱情和时间，都用来了错过。
难道人非要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刻，才会明白爱的意义吗，才会去珍惜所拥有的爱吗？
爱只是爱，你爱我，我爱你，不就够了么。
我怎么还会不知足，还会贪婪地想要什么海枯石烂地久天长呢？
就在这一秒。下一秒，爱就好了，就足够了。
就在未以跪下身去的那一刻，林沐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继而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
而未以的眼神里始终带着“幸好不是你”的神色，任凭脸颊被打到出现惊心的血红。
“你住手，住手 ．．．．．．” 袁雉拼命地挣脱林沐的怀抱，拼命地想要阻拦林沐。可惜她力气实在太小，无法阻止呼啸而来的巴掌不断地落在未以的脸上。
他不能还手，因为刀子还在袁雉的脖颈下，他不能让袁雉再受一点伤害。
“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钟未以，那是个聪明人。” 林沐停止对未以的掌掴，暗示性地看了看手里的刀子，以及袁雉脖颈上已经被划破的皮肤。
就自私这一次好了，他想。
未以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林沐的眼睛，好似飞剑一般在空中碰撞，摩擦出火花。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吗！？” 林沐把脸靠近袁雉，“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不用了。” 避开袁雉阻拦的眼神，“你不是想杀我么？那么现在，就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
“好极了。” 林沐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做的，可是我偏不成全你，我偏要让你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偏要让你孤独一生。”
他把刀子从袁雉脖颈下拿开，抬手用刀尖刺向她。未以的眼神一闪，扑向袁雉把她推到一边，刀子深深刺进未以的腹部，大量的血染红白衬衫，顺着布料开出红色的花。
而袁雉几乎被吓呆，她颤抖着把未以揽到怀里，又颤抖着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
窗外的风雨伴随着鸣笛，变换着颜色令人目眩。林沐一惊，连忙丢下刚刚刺伤未以的刀子，踉踉跄跄地跑向大门。
“你别想走，林沐！！要是未以有什么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袁雉想要抓住他，却被未以拉住：
“别去 ．．．．．． 你一去，我就看不到你了 ．．．．．．”
未以强撑着起身，把袁雉拉到怀里：“这一次，你不许离开我，不许推开我。”
“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袁雉在他胸口处使劲摇头，眼泪流淌满脸。未以抬手擦擦她的泪水：“我没事，别哭。”
可分明，伤得怎么严重。
“你又骗我，每一次你都骗我。钟未以，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一定饶不了你！” 袁雉气得咬住唇，把脸别到一边。未以失笑，把她的头紧紧按在怀里，袁雉的手从身后处抱住未以，却不得不承认他身体越来越冰冷的事实。
我想要温暖他，却不知用什么方法。
就这样抱着他就好了，人不能太贪心，否则会失去一切。这一次，如果他能活下来，就算是我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也好。
“袁雉 ．．．．．． 不管我之前做过什么让你失望的、或者是难过的事情，都原谅我吧，是我不好 ．．．．．．”
未以艰难地呼吸，颤抖着的声线充满了心疼：
“我想我一定是上辈子做的错事太多，老天爷才惩罚我 ．．．．．．可是袁雉，我不后悔，就算是 ．．．．．．．时光倒流，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也仍然会救你。”
“我这一辈子 ．．．．．． 辜负了太多人，所以你要答应我 ．．．．．．答应我好好活，这样，我不会很担心 ．．．．．．”
“你必须记得，记得还有我，就算忘了所有人，也要记得，我爱你啊 ．．．．．．”
袁雉拼命地摇着头，心酸地留下眼泪来。她的心里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我早就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你了。
也许就从你为我报复周院长的那一刻，我就不怪你了。
也许就从你私下照顾我的养母，答应养母一定好好对我的那一刻，我就不怪你了。
也许就从你为我建造原以公园，为我种下风铃花海，我就不怪你了。
也许就从你不带我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而放开我的手，我就不怪你了。
也许就从你帮我还清真相，给我清白的时候，我就不怪你了。
也许就从你来救我，不惜用生命成全我的幸福，我就不怪你了。
我早就爱上你了，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去后悔，去接受未来没有你的日子？
是我太笨，人生一辈子，只会傻傻地辜负对自己好的，而把所有徒劳的感情都给了旁人。
“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 你不会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你说过要抽出时间来陪我，你说过要带我走遍原以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你说过要在花园里种满漂亮的琼花，你说过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 ．．．．．． 你别想抵赖 ．．．．．．”
“未以，你说，爱是什么？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情，看不见又摸不着，可是爱却可以让人为之疯狂。因为你爱我，所以我愿意为我挡下那一刀；因为你爱我，所以你选择在最后一刻放开我的手，给我一直想要的自由。可是未以，现在我要告诉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必须为了我活下去。”
袁雉抓住他捂着伤口的手，“那么现在，我是你的什么人？”
我本不在乎什么名分，可是现在我想成为你的唯一。
只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想和你风雨共济，想和你持子偕老。
“袁雉 ．．．．．． 你是我 ．．．．．． ” 未以还未说完，就已晕倒在袁雉怀里，身体在瞬间变得冰凉，凉得让人发慌。
袁雉静静地环抱着他，眼泪无休止地滑落，伴随雷鸣电闪，像黑夜一般充满绝望。
失去的感觉，是这样清晰。
就像被狠狠从心上扯开一块，无法弥补。
简直，连哭都快没有力气了。
救援队推开半掩的大门，周亦歌紧随其后，却被满地的鲜血一惊。
“腹腔出血，急需抢救。”
“快把病人抬走吧。” 说完，几个医生走上前去。
亦歌二话不说，把袁雉抱起，随后救援人员将未以抬到担架上欲抬走。可是袁雉的手却始终紧紧抓住未以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袁雉，快松手。”
她没有说话。
“你这样，钟未以会耽误治疗的。”
“他会活下来吗？” 袁雉迟疑片刻，还是松开手，闪着泪光问他。目送着未以被迅速抬上车。
“会的，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因为他爱你啊，怎么舍得徒留你难过。
“未以，我等你把最重要的话，亲口说给我听。” 袁雉在心里默念。
你一定要活下来，活很久很久，还有我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