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庆功宴开始了,您准备好了吗?”
正当屋内弥漫着淡淡酸楚时,右护军欢天喜地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屋外传了进来,要不是这男女有别,只怕右护军早就顾不上什么尊卑身份,冲进屋直接拉着羽菲就走了。
“还烦请右护军稍等片刻。”
看一眼屋外已暗下的天色,原来已是傍晚时分,羽菲没想到时间竟是过得如此快,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庆功宴的时辰了。
“小羽,我有点不舒服,就不陪你去了,可以吗?”欧梅收起悲伤的情绪,眼眶通红的看羽菲从床榻上站起,声音带着疲倦地开口直言道。
事实上,羽菲除了精神上的疲惫外,身体上也是有些不堪重负了,但一想到彭江他们真诚、期盼的眼神,再想到明日他们就将起程回都城,相见之日只怕是遥遥无期了,对这些血性的士兵们,羽菲总不能如自己想像般的无视。
“梅姐姐你去休息吧,音儿,我们走。”
于是羽菲在音儿的陪同,右护军热切的眼神下,来到了庆功宴的场地。
说是庆功宴,其实彭江就是召集那些不用站岗的士兵们,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成几个大圆圈,中间点燃着巨大的火堆,四处摆放上不少好酒好菜,在其他士兵的鼓动下,唱唱军歌、切磋切磋下武艺,比达官贵人那种文纠纠的舌枪唇斗,暗讽令人心情舒畅多了。
“苏军师来了!”
“苏军师这边坐,这边坐啊!”
“苏军师来这边,我们这有好肉!”
——
“你们这班浑小子,苏军师当然是要坐将军那里啦,别瞎显摆你那只剩下几口肉沫星子的‘好肉’了。”
“哈哈,哈哈,哈哈——”
右护军挡在羽菲身前,挥开那些与羽菲一起攻打过浮云堡,见识过她武乐厉害的士兵将领们,一路无阻地将她给带到了正中间彭江和墨奇的身边。
“苏军师,你可算来了,让我好等啊。”兴高采烈地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彭江,满脸通红、中气十足地朝还站着没坐下的羽菲道,见她久久都没动作,便豪气地顺手将羽菲给扯到了草丛上已铺好的毛毯上。
“呀,小姐你没摔着吧?”
“将军,您也悠着点啊,也不瞧瞧自己那手劲,苏军师你没事吧?”
右护军一路将羽菲护得好好的,没想到最后却是折在了彭江的手里,想起之前与将军过招时被击中的胸口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不由担心起了细皮嫩肉的羽菲来。
苏军师武乐虽厉害,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有内功护体的啊,这一扯、一摔,可别弄出个内伤来啊。
“没事。”
羽菲脸上发热的从墨奇的怀里移出身子,待坐定后,方目不斜视地对众人扯扯嘴角,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地拿起小几上的食物,淡定如常地开始进食。
坐在羽菲左侧的墨奇双掌青筋浮起,忍耐地眨了眨眼,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所剩不多的毅力,方控制住自己,不将那令自己迷醉的暖香玉体给重新拥入怀里。
心思灵巧,善于察言观色的音儿见羽菲吃得竟是平日里不爱的食物,又见墨奇比以往更为淡漠的神色,黑瞳闪了闪,不过最后却是乖巧地蹲坐在羽菲一旁,默默地开始为她布起菜来,就怕羽菲又挑了自己不爱吃的食物。
“苏军师,我彭某是粗人,说话和手劲都没什么分寸,你可别恼了我,有什么做得不顺你意的地方,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彭江一股脑的就将面前一大盅的烈酒,又当白开水一样地给灌了下去,看得旁边的士兵们拍手叫好,羽菲眼里渐染笑意。
“苏军师还有我,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别客气!”这爱热闹的右护军,一见自家将军豪气地喝法,立即不甘示弱地举了一盅酒来到羽菲面前,话一说完埋头就猛灌了起来。
“嘁,右护军哪有你这样抢先的啊?”
“就是,右护军你耍诈!不算,不算!”
右护军的这盅酒没引来士兵们的叫好声,反倒是那些之前被他格挡开的将领们起了哄,非得要他喝完整壶子酒才肯罢休。
这酒后劲可大着呢,别说彭江这会酒的连喝整壶都得晕半天,更何况是右护军这酒量只有半桶水的家伙呢,所以不一会就见右护军被将领们追着喝酒,而他一直往左护军身后躲藏的场景。
“哈哈,哈哈,哈哈——”
而见右护军这狼狈的样子,彭江却是幸灾乐祸的乐呵呵在旁边看着,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喝醉之人。
“看你小兔崽子再给我老惹事,今晚本将军允许你们放开手脚喝,看看右护军那小子能喝多少!”
“多谢将军!”
“将军您恩将仇报,我会记仇的,真的!”
彭江一放话,右护军就真如兔子般地在热闹的草原上跑了起来,他身姿虽矫健,可无奈将领们人多士众,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右护军就被按在了地上,跟其他将领们一个一个喝了起来。
“苏军师,听说你会武乐,能不能让彭某见识见识下啊?”彭江乐呵过后,眼底闪现渴望地直瞅着羽菲,看得音儿都有些担心,真怕彭将军就这样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
羽菲的谋略彭江是见识过的,可在攻打浮云堡时,却听属下说这苏军师真乃神人,竟会青国的武乐,而且那功力只怕就连青国皇室也不及,听得好武成痴的彭江心痒难耐,借着今晚的气氛就给当场说了出来,要不等明日羽菲他们一走,就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了。
羽菲直视着彭江热切的眼神,在推托完不知第几个来敬酒的将领后,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先是抚上火凤琴,弹出几个铿锵有力的韵律,将远处不小的几株树木给直直击倒,引得众人的注意后,才掷地有声地开口直言道,
“饮酒我真的是不胜酒力,那么今日我就以火凤琴为辅,为各位助兴!”
这一翻话下来,引发了今晚的高潮,掌声和叫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就连还想整治右护军的将领们也收了手,各自回了坐位,左护军这才将醉得分不清方向的右护军给拎了起来。
羽菲在众人屏息以待时,低首闭目,慢悠悠地将如清风般舒适的曲调,在这皎洁月夜下,从羽菲的纤纤十指中谱出,这群热血方刚的士兵们,只在听着这样轻灵柔和的琴音时才发现,原来他们竟也有如此静谧心境的时候。
仿佛回到了家中,看见了年迈的双亲,瞧见期盼已久的娘子,与仍在牙牙学语的稚子,家中亲人围坐一桌,亲昵地为彼此夹菜,席间笑语相谈,一切皆是如此美好。
突然,羽菲的琴音发生了变化,轻灵不再,柔和也无,昂扬激奋人心的曲调骤然而至。这曲调的变化令那些闭上眼正幻想家中美好的不少士兵皆睁开了眼,朝着琴音发出的方向看了看,似乎不明白苏军师为何突然变了调。
昂扬激奋的琴音还在,那澎湃的心情,似乎感染了不少的士兵,那些个喝了不少酒而双眼通红,脸颊和脑袋正冒着酒气的将领们,仿佛看见了自己上阵杀敌的血腥场面,那声声怒吼、那撕心裂肺的呐喊,战友们身染鲜血却仍不屈的身躯,阵阵画面闪现在他们大睁的眼前。
“小姐。”音儿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但仍是坚持地站在羽菲的身前,看着这群喝了酒,又听了小姐琴音后显得有些亢奋的将士们,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小声喊了句,生怕正闭眼弹得兴起的羽菲不知现在这个情况。
坐在羽菲身后,只能看到她背影的墨奇,终是闭上了那双如宝石般在夜里熠熠生辉的黑瞳,将满眼的黯然藏起。
这样看透人性,心怀慈念却不求任何回报的她,究竟要让他如何放手?
同样瞧出端倪的齐文风却是眼不离羽菲分毫,这样惊才绝艳、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世间能有几人。摇头,齐文风举起手上的酒杯,未沾酒的他此时却是将杯里的酒,与心中的遗憾一饮而尽。
就在羽菲用曲调将将士们的情绪引至最高时,从她十指间倾泄而出的琴音,陡然生变,昂扬激奋退去,剩下的只有那份每人心中都追求的宁静致远。
在经历了与家人的团聚,战场拼杀,如今又闻此悠扬、洗涤心性的曲调,二者相比之下,皆进入羽菲琴音的将士们自然知晓哪个才是心中所盼,内心深藏的愿望。
“锵!”
如同开场那般惊动人心,羽菲琴音最后的收势,也一如既往的震慑众人,一时间喧闹的草原上,竟是鸦雀无声。
“各位,保卫家园、征战沙场时,请别忘了家中殷殷期盼你们归来的亲人!为了他们,也请各位一定要保重自己!”
多少年过去了,彭江等人皆忘不了那夜,在广阔草原,朗朗夜空下,一素衣女子,迎风纤弱地站在旺盛的火堆旁,顶着一张不施粉末的素颜,满眼亮光,一脸肃目地对着他们这群已被遗忘许久,甚至自己都感到无望的众人,说出了潜藏在他们内心深处最殷切的渴望。
在这一夜,苏军师,这三个字深深印刻在了这群守卫在南雀国与东楚国边界的血性将士们的心中,以致当双方站在敌对阵营,兵刃相见时,方勉去了那些无谓的腥风血雨,不致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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