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乌衣巷。
苏尘从黄昏等到半夜，又从半夜等到清晨，铃铛，始终没有现身。
晨曦悄悄越过山脊，撕破黑夜，照亮奉京的黎明，巷中，走过三三两两赶路的人们，苏尘缓缓起身，上马，向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清晨的皇宫，巍峨壮阔，远远的，便能看见宫殿高高的飞檐翘翅，灿烂的阳光照耀之下，金碧辉煌。
苏尘奔向东宫的方向。
“何人？下马！”
远处传来一声断喝，苏尘翻身下马。
宫门外，整齐排列着一队轻甲护卫，人人鲜衣怒马、金盔金甲，怒视街上的人群。
随即，宫门哗然洞开，随从护卫之下，太子身穿黄色的蟒袍，气宇轩昂走了出来，一名护卫递过马缰，太子纵身跃上骝龙驹，轻轻吩咐一句：“走！”
“走！”
护卫首领一声大喝。
街上，突然爆出滚雷般的马蹄声，向着城北的方向，绝尘而去。
马队走远，烟尘落地，苏尘翻身上马，沿着马队前进的方向，尾随而去。
绣刀卫门外，无名小巷口。
苏尘大步走了过去。
“站住，什么人？”
一名刀卫远远呵斥。
苏尘停住脚步，无声，跪了下去。
......
绣刀卫，和熙堂。
太子缓缓落座，随即轻轻一笑：“都坐吧，姑凉失守，守军遇袭，天并没有塌下来嘛。”
众人落座。
绣刀卫都统左英原地拱手：“太子殿下，臣本以为昨天就要审理此案的，已经做好了准备。”
太子挥手，左英徐徐坐下。
太子笑了笑：“查明真相固然重要，当务之急却是亡羊补牢，堵住匪军挥师东进的通道，文迟，昨天商议的事情，落实了吗？”
总相东方云舒略一欠身：“殿下，已全部落实，已调河间守军两万急赴平威，加强平威守军实力，并收容姑凉的败军，同时，调随州齐雄夫所部一万人从西南出发，骚扰匪军后方。”
“刘宏图，刘大人，命令何时能够传到？”
“殿下，信使昨日傍晚已经出发，八百里加急，河间七日可到，随州十日可达。”
“好！”
太子拍了拍扶手：“如此一来，西北的军事暂时可以稳住了，兰陵冰！”
“臣在！”钦天监监首罗霄外出未归，少监兰陵冰出席今日的会议。
“精妖国有没有异动？奉京城中，有没有妖族的奸细？”
“殿下！”
兰陵冰语气很恭敬，却镇定从容：“精妖国并无异动，奉京城中或许有几个卧底，不过，掀不起大浪。”
“很好！”
太子咬了咬牙：“如此一来，就可以集中精力，问一下钱克清的案子了。各位，都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兵部侍郎张宗久率先禀道：“殿下，钱克清一向廉洁奉公，说他泄露军事机密，甚至通敌，臣是不信的。”
东方云舒理了理胡须，轻轻叹了一口气：“要说他通敌，臣当然也不信，可事实是，匪军对我军的行动了如指掌，这里面，必定有人泄露了消息，我看，也不一定是远修自己，或许是身边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刘宏图，刘大人，你是兵部尚书，为何一言不发？”太子看着刘宏图，眼睛含笑，可笑容里，有不满的意思。
刘宏图心中一惊，忙起身禀道：“殿下，臣的意见，与总相大人是一致的，钱克清的手下蒋奉安，与臣的儿子有一些过节，但臣说此话，并没有丝毫的个人恩怨，请殿下明察。”
东方云舒指了个方向，刘宏图却把坐标都标出来了。
“哦，你们倒是很肯定，本宫倒是认为，方略从制定到执行，这里面涉及很多环节，不一定就是钱克清出了问题。”
“殿下英明！”
“太子殿下圣明！”
“殿下算无遗策！”
......
太子挥了挥手，堂中立刻安静下来，张宗久却徐徐道：“殿下，还有一种可能。”
“哦，讲！”
“方略本身就有问题！”
张宗久犹豫了一下，又毅然道：“钱克清制定的方略，有一定的冒险成分，如果执行得好，算是出奇制胜，但是，如果被敌人识破，就可以提前布置，我方，反而成了作茧自缚。”
房中再次安静下来，众人都愕然看着张宗久。
张宗久此言，等于扔了一枚炸弹，因为方略虽然是钱克清制定的，却是刘宏图审阅之后，送给东方云舒，东方云舒大加赞赏，又呈给太子，最后由太子禀告皇帝，由皇帝钦定的。
如果方略有问题，那所有人都有问题，至少，脑子都不太好使。
这一杆子，打击面有点大，大的，大家都不愿意面对。
张宗久，有一点把水搅浑的意思。
许久，太子轻轻咳嗽一声：“啃，越扯越远！左英！”
“臣在！”
“钱克清与那个，那个蒋奉安，昨晚有何动静？”
“殿下，钱克清很平静，饮食起居与平常并无两样，蒋奉安比较紧张，饭量减半，蒋奉安一夜无话，钱克清说了两句。”
“哦，他说什么？”
“第一句，我问心无愧，方略绝无问题；第二句，大丈夫死则死耳，我无惧！”
太子沉默了，脸色有些苍白，喃喃道：“远修，或许是我们冤枉你了。”
“不，殿下，钱克清通敌，证据确凿！”
仿佛一声闷雷划过天空，和熙堂似乎都颤了一下，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都惊讶地看着左英。
太子徐徐起身，走到左英面前，咬牙道：“左英，左都统，拿出证据！”
“是，殿下！”
左英缓缓起身，一撩袍子的下摆，跪在太子身前，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太子。
太子伸手接过，从信封里掏出一张纸片，纸片，小如指甲盖一般。
太子疑惑地看着左英：“怎么回事？”
“殿下，纸片，是从钱克清房间里搜出来的。”
“那又如何？读书人房间里有纸片，何其正常！”
“殿下，我们取了纸片的一角，用火烧之后，有羊毛的味道。”
羊皮纸！
西北特产，耐虫，耐水，易于保存，匪军常用的通信工具。
“左大人！”
张宗久不屑，质问道：“如果你是匪军，会用自己专用的纸给奸细写信吗？”
“不会！张大人，”
左英冷冷反驳：“可是，要是我实在没有纸呢，要知道，西北并不出产普通纸张，朝廷对西北又长期封锁，他们无奈之下，用羊皮纸写信可以理解吧。”
“可以理解！”
刘宏图大声赞叹：“左大人不愧是绣刀卫都统，情况已经很明了，钱克清读完匪军书信之后，便进行销毁，却不慎遗落了一片碎屑，让左大人抓住了痕迹。”
“刘大人！”
张宗久冷笑一声：“如果是你销毁书信，你会焚烧、还是撕碎？”
“当然是撕碎。”
“为何？”
“焚烧虽然彻底，可焚烧羊皮纸，是有异味的。”
刘宏图气定神闲，弹了弹官袍的下摆。
张宗久无言以对。
太子眼中闪着阴冷的光，徐徐退回座位，突然狞笑一声：“左英，这张纸，你确定是钱克清的吗？”
“臣确定！绣刀卫织衣刀统王尔渊，亲自搜查，亲自带回绣刀卫，亲自交给臣的！”
太子咬着牙，一字一顿：
“钱克清，明日问斩，蒋奉安，陪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