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安应允了李贺的建议,答应在他家歇息一晚再动身。
李家确如李贺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算殷实,而且他们全家把她奉为上宾,招待十分周到客气。
李老爷子更是喜出望外,儿子这次结交的总算不是狐朋狗友,这位陈公子的谈吐气质容貌都是相当的出色,他家儿子与他在一起,那他是一千个一百个愿意。
以他在商业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眼光来看,这人绝非池中之物。老爷子一高兴,当即应允了李贺的诸多要求,其中就有票子。
王氏垂眉低目十分和善,一点不似母夜叉,难不成真像李贺说的,被他驯服成这样了?楚承安有些好奇,可这话又不好直接问王氏。
王氏半点没问及丈夫昨晚未归事情,而是托他一路对她家相公多加照顾,李贺有这样的夫人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当晚在她的撮合下,李贺歇在王氏房里。
二人用完早餐,一同出了京城。
李贺这种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本以为弱不禁风带着他会拖慢进程,谁知这货也不是不学无术,别的不说,骑术还不错。
楚承安以前老家的出行工具主要是船,马在白沙洲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她以前最多算是会骑而已,上京也是坐马车上一路颠簸来的,所以她并不擅长骑马。
这不一天的功夫下来,颠得十分的难受,只觉得裤子都黏在屁股上,又痒又痛。
“李贺看不出你骑马还有两下子。”行程无聊,为了缓解不适,楚承安难主动与他搭讪。
“那是,我也是这样觉得。”李贺完全不懂谦虚,挺起了胸脯骄傲的像只刚打完鸣的公鸡,好不洋洋自得。
为此特意露了一手漂亮的“悬崖勒马”,马前蹄踏空,嘶鸣一声后又稳稳的踏上平地,然后为了方便交谈,减缓了速度,徐徐前行。
说起他的峥嵘岁月,颇为自得:“别看我其他方面一事无成,骑马我敢说是我唯一自豪的,堪称学艺有精。以前没沉迷烟花柳巷之时,我便隔三差五就邀上几朋友打马球,我每次可是先锋。”
楚承安笑着摇头,不过是夸赞一句,他就没完没了了,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给他梯子就上梁。
“小哥你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骑马也有几下子,就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李贺用拇指与食指比划着那一点点的差距,嬉笑道:“倘若你像我一样皮粗肉厚,就与我不相上下了。”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真受不了,她暗讽道:“你也知道自己皮粗肉厚。”
李贺丝毫也不介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行了半天的路程,天就下起雨来。起初雨下得不大,淅沥沥的。考虑到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城镇,天黑必须要有地方落脚,所以楚承安没有避雨的意思。
李贺是个没主见的人,对她言听计从,听之任之。
又行了十余里,雨越下越大,只能边策马边找地方避雨。烟雨蒙蒙的,视线看不太远,等到找到了一间荒废的破屋时,衣服已经湿透了,头发黏黏的贴在额头上,像只落汤鸡。
破屋有些年头了,上头的茅草厚薄不均,甚至出现大小不一的窟窿,不断的有雨水顺着空隙洒下来。
眼下这般情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那两张木门还算厚实,只是表面腐朽了。楚承安径直的拆下两张门,一个跳跃就跃上了房顶,只把李贺看得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哥你还会轻功呀,小心滑脚别掉下来了。我在下面看着,若是掉下来我接你,你不要害怕……”话说完,李贺又觉得有些多余,人家都会轻功,哪用得到他接,再说他接得到吗,这又不是马球。
屋梁年久失修,若不是楚承安的轻功足够好,只怕真会如李贺担心的掉下来。从上面看到李贺那幅担心又帮不上忙的模样,特别的滑稽。
她快速的把两扇门压在茅草上,摆好位置后从容的跳下来。拍了拍手掌的污垢,仰头这块看看遮得严严实实的顶,不担心风会卷跑茅草了。
李贺也抬头看了下屋顶,现在这块位置是没有雨了。他侧头看去,陈小哥白皙清秀的脸庞上挂满了水珠,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圆润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向颈窝,李贺的感觉到自己喉头咕噜的动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他吮吸水珠的香 艳画面,心中被自己龌龊的想法惊了一跳。
他想挪开目光,却感觉被魅惑了一般,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天人交战的尖峰时刻,狠狠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嘴里碎碎有词,这诡异的画面才消失了。
“你在干嘛?”楚承安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没……干什么。想我堂堂男子,居然什么都靠你帮忙,我……我愧为男子。”李贺本来就容易面容,这支支吾吾的一番说辞,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照你这么说,我是男子做这些不是我应该的?”她反问道。什么时候这人这么有责任感了,还扯出这番说辞来。
可能在雨中浇久了,此刻她觉得身上有些冷,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李贺本来就心虚,尤其是那句“我是男子”,他更是羞愧难当。
他好色不假,可从来好的都是女色,今天对着个男子想入非非,真是活见鬼了。
“你打喷嚏了,看样子是受了风寒。我去生个火,得把衣服烤干才行。” 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事做,让自己可以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有火折子?”楚承安的包裹就两套衣服一把折扇,到了李宅又添了些王氏准备的干粮而已。
“这……”李贺先是楞了一下,似乎从没想到这点,嬉笑着抓了两下湿成板的头发,“我找找,婆娘应该准备了。”
他的包裹很大,马背上一边驼了一个。拆下来一顿东翻西翻,还真找到了。那王氏还真是居家过日子的能手,火折子,蜡烛,筷子等物件一应俱全,有条有理的整齐码着。
“李贺,看看你夫人给你准备的这些,你应该分得清欢场女子与夫人孰轻孰重。若是再拎不清,我真替她抱凑你。”楚承安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在翻捡的李贺,警告意味甚浓。
“知道了,知道了……那些烟花女子不也只是玩玩,威胁不到她,她正室的位置稳当得很。”李贺明显有些不爱听,他先用火折子点好蜡烛,然后在墙角寻来些茅草。
“啪”的一声,正在专心点火的李贺头顶挨了一记闷亏。
他以为女子离家娘家嫁入夫家,伺候夫家,就只为单单了个冷冰冰的名分。为了保全名分,就得对丈夫的沾花惹草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得对他感恩戴德,真是好笑。
看王氏如今的服帖的样子,肯定以前也闹过炒过,只是被这男女不公平的现实逼得低了头认了命。或许对于有点家财权势的家庭来说,丈夫能保持正室的尊容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能奢望从一而终,耳鬓厮磨。
所以王氏看清这条路,认命了就不再与己为难了。楚承安突然对这样的女子生出怜悯,她们只能困在个四方墙院里,以夫为天,外面的精彩终究只能是外面的人的。
茅草又湿又润,根本没法子点燃,尝试了几次都熄灭了。
楚承安喜爱庖厨,却不喜欢生火。上回生火还是在天下山庄周边的山岗上当时,天气干燥,柴火一点就着,说是她生火,其实多半是呆子帮忙的。
“哈切…”她又连打了个喷嚏,衣服拢了也是白拢,都是湿哒哒的。
“不行,这样你会伤风。”李贺把破屋里面的破桌破凳聚集在一起,这些东西都老化了,他轻轻一脚就四散开来。
轻松收集了一捆,重新生火还是点不着,要么就是带着浓烈的烟,李贺一手用袖子捂住嘴巴,另一手扯过折扇煽风,含糊不清的道:“缺个易燃的点火的。”
“算了,呛死人了。”楚承安坐在个陂脚凳上,被靠柱子,面色很苍白,呛着烟又咳了两句。
李贺皱了皱眉头,从包裹里随手掏出一件衣服捆在木头上,一点就着。火呼呼的冒着苗条,衣服融化的液体掉到其他的木头上,一下子就蹿起明火来。
“我的脑袋瓜子关键的时候挺灵,你快点把包裹里面的衣服拿来烘一烘,这么大的雨,隔着包裹也湿了。”李贺说完了,那头还没动静。
回头一看,陈小哥颓软的坐在凳子上,几缕青丝黏在脸色,背靠着凳子显得十分的疲惫。
当下李贺也不说话了,径直取了包裹,帮他把两套衣服烘干。冷不丁的递过来其中一套:“快去换,等会水气都吸干在身上,人更难受。”
楚承安接过衣服,有一刻的发愣,她能说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不好换吗?
“扭捏什么,两个大老爷们。你那不是和初次见面的落英姑娘见面都能上床,现在换个衣服别扭个啥。”李贺见她踟蹰不动,便推搡动起手来。
突然两眼一抹黑的晕过去了,等他醒过来他就躺在火旁,小哥就靠着柱子打盹,嘴巴微微上翘着。
刚才这是怎么了,没锻炼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竟然晕倒过去了。他的衣服多,从最中间挑了一件,因为是夹在中间的,所以只是微微有些润。
若无其人的换好衣服后,小哥还睡得沉沉的。火苗照耀着这会面色红润像红霞似的,特别娇艳。看来休息的不错,之前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
李贺喝了两口水,拿出饼在火上慢慢铐着,不一会饼面上就金黄的结了层痂,掰成两半,里面的饼面又软又糯,米香浓郁。
外面的雨也小了,吃过东西就可以上路了,他回头看了眼小哥,心中觉得今晚在这破屋过夜也没什么不好。
“吃东西了。”他叉着饼在他的鼻子前晃来晃去,小哥的眉毛皱着似是睡得不安稳,微瞧的嘴唇干涸泛起皮来。
他无意识的伸手想替她抹平下,手触到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吓得他缩立马回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两张对比,确定这不是火照的。
啐骂自个怎么这么蠢,发烧都分不清。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大夫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自己不是大夫,总看过人照顾病人吧。小时候自己不是也伤风发烧过,依葫芦画瓢,把水袋里的水倒到毛巾上,拧得微干敷在他额头上。
离家前王氏似乎叮嘱过包里有治疗蚊虫叮咬,伤风中暑晕车等药,他嫌弃她啰嗦,说带这些个干什么,呵责她拿出来。
眼下心里是盼着她不要这么听他的话才好,他不死心又腾出两包裹东一阵番西一顿捡,赫然出现一个方形的医药盒。
嗬,她就知道这女人没有这么听话,换做以前他要生气,这会心里头是谢天谢地。
一打开匣子,里面花花绿绿的好几个瓶子,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干什么的,暗地里又把他家婆娘咒骂了一遍。
掏开一个瓶子准备倒出几颗,发现里面有纸条。抽出一看里面写了用途用量。心中一喜,赶紧找出伤风那瓶子依说明倒出四颗药丸,一手从后头抵住小哥的脊背,像哄着小孩一样哄着楚承安:“小哥,吃药。你发烧了。”
楚承安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像呓语带着点鼻音,热热的气息喷在手上暖呼呼的,她的唇却是很凉,接触到他的手上的时候涌上一股奇特的感觉,从手尖蹿到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吃了药后,小哥似乎舒服一些了,眉头舒展开来,浓郁的绯色慢慢的退却,呈现的是桃花般的淡淡的脸颊,长而浓密的睫毛像羽扇一样的盖在眼睛上,这幅模样不知道有多么迷人。
作为男人都如此迷人,倘若是个女儿身会是怎样的倾倒众生。
李贺现在难以想象,他见过最美的美人是落英姑娘,只能与之相校,潜意识里他觉得小哥应该更美,幻想着小哥穿着各种女装的场景,可就是虚构不出那张脸。
这是怎么了?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替换下来毛巾,看着红热褪下,总算是放心了。拿来自己的烘干的外衣替她盖好,挪开包袱垫在屁股下面,眼睛却粘着小哥挪不开,里充满异样的色彩,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