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这个词,乍一听像是近代才兴起的网络用语。其实不然,早在一百多年以前这个词汇就出现了。
我查过资料,碰瓷最早起源于清末,是一些没落的八旗子弟“发明”的。这些人平日里手捧一件“名贵”的瓷器(其实是赝品),行走于闹市街巷。然后瞅准机会,故意让行驶的马车不小心“碰”他一下,他手中的瓷器随即落地摔碎,于是瓷器的主人就“义正言辞”地缠住车主按名贵瓷器的价格给予赔偿。对这个基本上是赶时间的人进行讹诈(据说成功的几率很高)。久而久之,人们就称这种行为为“碰瓷”。
我以前也办过不少关于碰瓷的案子,具体内容,一言难尽。总之这些案件是一个比一个要奇葩。
第一个案子是我刚当辅警的时候,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记忆已经不太清晰,我翻阅过以前的日记,这才把事情的脉络整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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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月不必深究,那日早上,天气晴,是我到所里报道的第三天。
初来乍到,队长王正安排我和一位老资格的民警开车出去巡逻。主要负责,维护街面治安秩序、交通秩序和公共安全。
沙浮小镇的治安其实还是不错的,上下班的人群行色匆匆,但都秩序的遵守交通规则的。街道两边的商贩也都很守规矩,在规定区域,摆放摊位。街道祥和而喧闹,欣欣向荣。
我和民警老白在一家早餐摊位前吃着油条喝着豆浆。
一切都一如往常。但事情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的。。。
离我们几十米外的地方,发出争吵的声音,街道似乎被堵住了,我和老白感觉有状况,于是快速的把吃到一半的油条塞进嘴里,往事情发生的地方赶去。
拨开拥挤的人群,我们发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正躺在一辆黑色小轿车的前面。哎呦哎呦的叫着。
我赶紧上前查看那老头的情况,只见这老头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呼吸很虚弱,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叫着。
老白也没闲着,上前盘问着司机事故发生的具体细节。
别克司机看样子有些惊慌失措,他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正开着车,这老爷子就躺我车前面了。我的车也没碰到他啊。”
“什么没碰到啊,都把我撞倒了,还说这话,你这人还有没有点良心。”老头浑浊的双眼透露出愤恨的表情。边说还边在那大喘气。
我赶忙给老头轻轻的锤着后背。
老白对司机正色道“我跟你说,你现在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会记录下来的,如果你说的与当时情况有出入的话,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承担法律责任。”
别克司机更惊慌了“民警同志,我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啊。这一大早的就碰到这衰事,真不知道到哪说理去。”这司机还挺委屈。
老白说“那你拿什么来证明,你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司机眼神一亮,似乎被点醒了“对了,我都把这茬给忘了,我车上有记录仪的,民警同志谢谢啊,多亏了你的提醒。”他打开了车门,让老白进入驾驶座查看着行车记录。
没两分钟,老白看完行车记录后就走下车来,然后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
我看他的表情,也没有分辨出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于是我问“老白到底什么状况啊?”
老白边写字边说“司机是无辜的,车子并没有触碰到老人的身体。”
我啊!的一声站起身来。很意外。
别克司机舒了一口气“我就说了我是冤枉的。”然后转念一想,面色立即一变,指着地上的老头“你这人怎么这样,年纪一大把了,竟然学人家到街上来碰瓷,还要不要点脸了。”
这时地上虚弱的老头,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麻利的站起身,竟从老态龙钟变成了老而弥坚。他也指着司机“不要脸?你说谁不要脸?”
司机趾高气昂“就说你呢,怎么着。”
老人立时破口大骂“你全家都不要脸,你个鳖孙。”
司机一时间被骂蒙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脸都憋红了。但他又岂是省油的灯。立时反唇相怼。
“你个老东西,我告诉你。。。。。”
“闭嘴!”老白听不下去了大声的制止了司机后面的话。“你可以离开了,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他对司机说。
司机涨红着脸“可是他骂我!”
老白面色一板“都是年轻人,也读过书,受过教育,素质是什么你应该懂吧,你不会和一个老人家叫这个真吧。”
“可是。”
“别可是了,要不把你们两个都带回所里好好聊聊?”
别克司机立马泄了气赶紧摆手说“那我还是不去了,我还要赶时间去上班呢。”
说完就上了车子,嗡嗡的几声逃走了。
但那老头依旧不依不饶。冲着开车远去的司机,口里小声咕咕囔囔,大概还在骂着些污言秽语。
老白皱着眉走到老人的面前公式化的道“老人家请出示下身份证。”
老头意犹未尽,显然是还没骂够的样子,他没给老白好脸色。“没有!”
“那你就跟我们去所里一趟吧”我说。
老头诧异的看向我“你这后生,刚才我看你像个好人,还替我捶背,关心我们这些弱势群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二鬼子”(二鬼子是对辅警的另一种称呼,是贬义,都是些无良的社会人给起的绰号,网上并查不到这种用词。)”
我也蒙了,脸上烧的慌,这老头子,怎么见谁怼谁呢。我。。我现在竟无言以对。
老白奈着性子上前与老头子,周旋了一番,可是也没逃过被骂的下场,但最终总算是把老头子带回了所里。
我们还给他买了早餐,在所里询问室里,老人边颤颤巍巍的吃着早餐,边接受我们的询问。
这老头是外地人,名字不方便多说,他姓李,姑且叫他老李吧。户籍也不方便多说(免得有人说我地域歧视)。
早年他跟同村的老乡到这里打工,做得是环卫工,后来没做多久又转做门卫。现在是帮人家种地。
看着老人面对我们气焰嚣张的样子,老白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又不能拿这老家伙怎么样,于是老白询问老人家人的情况,想让老人的子女前来认领他,顺便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但当老白问到老人的子女的时候,老人的眼睛红了,不仅手在颤抖,浑身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嚣张的气焰没了,默默的哽咽着,眼角竟隐现泪花。
面对着老白的询问,一句话都没回答。
老白看着他的表情,也感觉到这老人或许有难以言喻的隐衷。他对老人说:不急你想好了再说,不想说也不要紧。我们先出去一下,一会我们回来,你想说在跟我们说吧。说罢老白拉着我去吸烟室抽烟。
我们刚走出询问室门口,就遇到了大队长王正。
王正直接说“里面的老人下午把他放了吧。”
“就这么放了?”老白呀然。
“是”
“可是他毕竟犯法了,还公然侮辱警务人员。”
王正正色道“这些都是小事”
“那什么才算是大事”老白反问道。
“一个同是年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重病瘫痪在家,等着他回去照顾,他再不回去老婆子不病死也要饿死了,你说哪个事大,哪个事小?”王正提高了声音。
“什么,哪来重病瘫痪的老婆子?”
“是老人的老伴,患有癫痫导致半身不遂,现在没钱交房租,搬到了天桥底下。老婆子生病每天要吃药,虽然有医保,但花销也不是小数目。老人每天工作也赚不了多少钱。全都给老伴买药了,就算这样也不够。唉!也许是太缺钱了,所以才到街上去“碰瓷”的吧。”
“王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我忍不住的问。
王正白了我一眼“你以为这老人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吗?”
我暗道原来这老李头以前就有前科啊,继而道“那老人的子女呢,有没有尝试联系他们一下。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需要有人照顾。”
王正叹了口气“别提了,联系不到,不在户籍所在地。可能是去另一个城市打工了吧。公安系统里也查不到联系方式。”
我和老白都沉默了。
下午。
老李头在所里吃完顿饭我们就开车把他送回了住处。
看到这里的环境我们不禁唏嘘,破烂简陋的木质小房子只有几平米的大小,周围杂草横生乱石成堆。
不远处还有个垃圾回收站,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恶臭。环境恶劣的超乎想象。
推开四处漏风的木质房门,我们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一个嘴歪眼斜的老婆子正坐在一个生锈的轮椅上,流着口水。也许是饿了很久了嘴干张着,但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能是饿的没力气了吧。
老李头赶紧给老伴喂了几口稀饭,然后送服了好几颗胶囊样子的药。
过了一会老婆子好像清醒了许多,也有了力气。但她清醒后做得第一件事却很令我们意外,她上去给了老李头两巴掌。我们甚至可以听到清脆的啪啪声。
当时的我居然有种很痛快的感觉,心说老头终于得报应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这个跋扈的老李头,在老伴的面前,乖的像只老山羊。被打了也只有忍着,没有发出咩咩咩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