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熟悉的音乐声想起,孟雅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来电铃声。
竟然是海南店的GM杨总,错愕之余还是赶紧接通了电话。
一顿寒暄之后,杨总直接进入正题。海南店12月中旬接了一个顶级奢侈品牌的年度大秀,活动规模非常大,邀请了世界各地的顶级设计师、名模和大牌明星出席,海南旅游局也将作为这次活动的承办方,当成是振兴旅游的一次市场宣传活动。
但酒店现有的公关部和宾客服务经理人员不足,计划从其他城市的连锁店抽调一些,过去做几个月的Taskforce。孟雅曾经在海南店实习过半年的宾客服务经理,在武汉店又做到了公关总监的职务,与海南店的同事一直保持着联系,隔三差五地还会回去转转,自然也成了本次抽调的首选。几乎可以0过渡,直接拎包入职。
孟雅听完,惋惜地表示,自己在一年多前就已经从武汉店辞职了。但杨总还是希望能邀请她去,走不了集团内调的流程也没关系,哪怕不想长做,也可以当成是去帮忙或者兼职的。
她最后答应杨总会考虑一下,明天给予答复。
这算不算是个机会呢?孟雅心想。经历了过去一年多的种种,确实想离开武汉换个环境生活,至少是换个轻松没有压力的地方来振作自己,不然也不会想留在大理。比起大理,海南确实更熟悉,也更喜欢,尤其是香水湾的那片海,还有丽姐和颖子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但如果去海南工作,就又需要面对两地的旧同事,避免不了一系列关于新近况的反复回答,此刻就能感受到伤口被一次次撕开的痛感。不是心理上的,心理上早就麻木和放弃了,而是精神上的。那些对于孟雅精神上的摧残和打击,才是最具深远伤害的。
怎么办?真的很不想去面对这些答疑解释!孟雅不由得蜷起双腿,刚才还被阳光照暖的身子突然变得有些凉意,仿佛有冷风一阵一阵地在往脖子里面灌。
“Baby,你晒够了没有呀?我都拍累了,咱们准备去吃午饭吧!”付莉在楼下栈道迟迟等不到孟雅,只好亲自回房来请。看到她颓丧地蜷在躺椅里,便想到她肯定是又在暗自神伤了。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没心没肺的陪伴,这是两人十几年友谊的默契。
记忆中那张灿烂稚嫩的笑脸重叠在眼前,仿佛岁月没有如预约的那样带走她的美丽,而是带走了生气。
“哎呀,你真是越来越懒了,是谁说要去喜洲城里转转的,快收拾收拾自己出门啦!”付莉刻意用平日高亢的语调,耍无赖似地扯着孟雅的小腿,试图要把她倒着提溜起来的样子。
“好啦好啦,你小心我一个膝跳反射把你踢到楼下去哟!”边说边起身,孟雅也恢复了神色,往房间走去。“你乖乖地再抽根烟,看看想吃什么,我马上就能出发。”
“你的初中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身后传来付莉的讥讽,孟雅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果然还是简简单单地最开心。
吃完午饭就开车去了喜洲,游客真的很少,两个人慢慢的穿行在白墙之间。偶有残垣晒在蓝天白云之下,静静地呼吸着阳光,随手一拍就是大片的既视感,那是一种沧桑与静默的和谐美感。
孟雅专门穿了一条墨色的连衣裙,依靠在残壁下,抬头望天,一双大眼睛既漂亮又深邃,仿佛有无数的心事与期许在向远方诉说。
逛了1个多小时,体力已接近下限。路过一家咖啡店,孟雅提议要进去喝杯咖啡坐着休息一下。店里仅有店员与顾客各一名,孟雅点完咖啡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这次是海南店的丽姐打来的,斥责完孟雅抛弃他们一起去腾冲旅游的约定后,也聊到了杨总上午的提议。丽姐从2012年就在海南店工作了,一直在市场销售部,是孟雅在海南的死党之一,同龄的伙伴,不像颖子他们都比孟雅小,个性豁达情商高,一直保持单身。现任海南店的总经理助理,分管销售部和运营部门,本次大秀就是她辛苦跟了小半年才谈定的。
一次性接待这么多重要公众人物和外籍客人,以海南店在疫情后的人员配置确实完成不了。无论是政府还是媒体都给予了高度重视,顶级奢侈品牌的活动标准、现场布置和传播要求也特别高,更别提99栋独栋别墅几乎全部入住,需要大量的宾客服务经理来提供贴身管家服务,无论是活动的对接人员还是现场服务人员统统都不够......
孟雅耐心地听着丽姐的诉苦,可以充分感受到她的难处,能接到这么大型的活动着实厉害,但是要能顺利或者超常发挥完成整个活动的接待,才是更大的挑战。
“杨总说她上午跟你通了电话,邀请你过来帮忙,你没有答应?”丽姐问。
“是呀,人家还在大理躺平呢,冷不丁地说要回去上班,那不还得吓一跳嘛!”孟雅故作调侃地回道。
“怎么着?你要是近期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就过来帮帮我们呗。其实还是我最早跟杨总提起你的呢,毕竟你对我们店和人员都是最了解的,无论是公关活动上的配合还是VIP的服务,你都可以直接上手,还能跟杭州的Edmund一起培训员工的服务英语。我们现在的那个公关经理你也知道,还是个孩子,自己跟不了这么大型的活动。哦,对了,颖子的婚礼也定了,就在我们酒店,明年1月份。你这一来,正好忙完大秀就可以等着做她的伴娘了,哈哈哈哈,连机票和酒店钱都省了!”
要不怎么说做销售的最厉害的就是嘴呢,丽姐在电话那头跟射诸葛连弩似的,叭叭地差点给孟雅说晕了。“是吗?!她的婚礼时间终于定了呀,还以为她都要放弃婚礼了呢!”
“谁说不是呢!她也没经过我,自己就去餐饮部把婚宴场地和时间订好了。”丽姐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她可让我给你带话了。如果想看她活着出现在婚礼上,就马上收拾行李过来。她说她这个周末就去把旁边的宿舍房间给你收拾干净,提供一次免费的家政服务,当然还包括一次免费的接送机服务。”
“哇喔,你们两这都上升到道德绑架的程度了呀!”孟雅一副现实版扶脑无奈的表情。
隔着手机,她都能想象颖子在办公室里,那副尖叫和拍键盘的样子。
“丽姐,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真的还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马上恢复到紧张工作的状态。更何况,无论是回海南店,还是武汉店,感觉迎接我的都会是一堆的问题,我真的不想再去反复回答离婚的事情了。”正了语气,孟雅终于还是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顿了一下,丽姐也恢复了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亲爱的,你不要自己在那里预设这么多。首先,现在这边所有人都忙得紧,谁还有空去关心你这些八卦?!更何况谁也不是傻子,不会有人这么蠢地在你面前去挑破你的伤口来问的。一察觉到不对,大家自己都会注意闭嘴的。最后,别忘了,你可是大家心中最美丽的雅雅姐,不仅冲哥和Daniel一直在念叨你,就连上次过来时,在酒吧调了那杯放倒你的‘特饮’的小哥哥,都问了颖子几次,’那个要我调酒加料的小姐姐什么时候再来玩’,大家应该都巴不得你是单身Available的状态吧?!嘻嘻嘻嘻!相比你们内陆地区,还是我们在海边生活的人更加头脑放松、心胸宽广!难道你忘了自己曾经站在沙滩边跟我说的话吗?你说自己终于理解海子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意思了,等有一天你挺不住的时候,也要回这里等春来、待花开。”
一向云淡风轻的丽姐,很少有这么大压力的时候,孟雅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恳切来。当然,关于对自己顾虑的解答,也确实有很强的说服力。
付莉起身敲了敲桌子,示意该走了。孟雅跟丽姐又胡诌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当然,她还肯定了丽姐的说服力,并且再次答应会认真考虑。
吃完晚饭,在酒店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就遛弯到了洱海边,拿出刚在超市买的酒和薯片,开始边喝边欣赏夜景。
话说这还是在大理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喝酒,没有喧闹的音乐,也没有周围人的眼神关注。从付莉最近备受困扰的工作问题聊起,不咸不淡地竟把两人的“中年焦虑”诉了个遍。说起来也搞笑,两个人分明都还是当年校园里手挽手去上课的学生形象,怎么就在这聊起了“中年焦虑”这么遥远的热门词汇呢?!许是酒精的作用,用“中年焦虑”这四个字来做总结彼此的心理状况,两个人竟大笑了起来。
付莉突然发声道:“去吧,就去海南吧!我知道你喜欢香水湾那片海。要不这样,你先过去,我圣诞节再飞去那边找你,咱们就在海边过个没有雪只有沙的热带圣诞!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之前在纽约买的3套比基尼都还没有机会穿呢?!”
孟雅也停下笑,转头定定地看着付莉,那双眼睛里仿佛真的装满期待,单纯的对大海和沙滩的期待!
“好吧,既然连你都这么说,好像我不去都对不起你们所有人咯!”说完,孟雅又仰头看向天上的繁星。
是呀,好像这个选择确实也不赖!不用回武汉面对家人亲戚,不用费力找工作,不用受冷挨冻,生活费和单人宿舍也都有了,能参与这么有意思的大型活动,与熟悉的人并肩作战,还能在海边过圣诞节和参加婚礼,仿佛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既具有工作挑战又充满生活乐趣!
那一晚,两人可能都喝多了,哭哭笑笑,最后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孟雅只记得自己泪流满面地拉着付莉的手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每每想到那个画面,孟雅都会不自觉地想嘲笑自己的那点破酒量,还学人家“酒后吐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