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如何?”
“就要收缴兵器,折断六国的剑刃,以铸金人,镇压于咸阳,要令那些六国余孽畏惧大秦的威风!”
说到最后,秦羽的语气有些凶狠。
不管嬴政是否暴君,六国余孽都绝非善人。
首先,大周分封数百诸侯国,名义上是各自立国,实际上这些个国家的国王就跟市长县长一样,本是同根同源的亲戚朋友,不存在民族对立之争。
其次,嬴政灭了六国却没有将六国贵族屠杀殆尽,反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再者,嬴政做出了无数伟大事业:废分封代以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衡,北击匈奴,南取百越,修郑国渠、灵渠、秦驰道等,为政期间各种数不清的政策发展原七国大地,促进民生。
而那些余孽呢?
瞧着嬴政比他们优秀,眼红了,开始打出一个又一个的标签污蔑大秦,企图复国。
在秦羽看来,复国是假,想要恢复曾经的荣华富贵的私心才是真的!
六国灭亡后,这批贵族的生活水平略微下降,于是他们想尽办法要拖大秦的后腿!
在嬴政死后,六国余孽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个蹦出来,使得天下大乱,一通菜鸡互啄之后,竟然让刘邦给捡了成果。
而说起刘邦,后世几乎无人不知这位痞子皇帝,最出名的两件事:
一是白登之围,身为当时中原大地的主人,刘邦这位汉开国皇帝竟然被匈奴人围困了七天七夜!
第二,则是异族联姻的开端。
白登之围后,刘邦嘴上说是为了休养生息,实则是胆小懦弱,竟然开了与匈奴联姻的头!
异族看不起汉人,而刘邦此举更是把脸面递上去给异族打!
丢人!
想想和平是依靠贩卖族人、舍弃尊严换来的,在想想内战消耗了无数资源,洒下了无数人的鲜血,秦羽胸口便充满了郁气。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嬴政二人自是不知秦羽的想法,只觉得秦羽对待大秦实在是忠心。
按照他们的调查,秦羽家里往前数三代,都是老秦人,且每一位男丁都为大秦征战鞠躬尽瘁,便下意识地以为秦羽此时的愤怒是出于秦人对六国余孽的不满,是对国家的忠心。
对此,李斯尚且不提,嬴政是非常满意的。
“好!”他拍掌大笑,“收缴兵器,折断六国的剑刃!”
这一刻,嬴政,是那位睥睨天下的君主!
......
“哎,秦……大郎,照你这么说,你是认为秦王陛下一定会收天下之兵,聚咸阳、铸金人?”
李斯发现了不对。
如果秦羽是王翦,或者是赵高那样深得帝心之人,从嬴政的只言片语推断出了这事,就很正常。
可他不是!
一个黔首,怎么能确定嬴政未来的行为,并将其写进了诗里?
哦豁,这随从还真敏锐!秦羽讶然。
随后,他摇摇头,作高深莫测的姿态淡淡道:“渠去一,显于金,百邪辟,百瑞生。天降征兆,身为天子,王上将顺应天意,收缴天下之兵以铸金人。”
说完,秦羽摆摆手,示意二人离开。
听得他的话,嬴政二人神情莫辨,将信将疑。
本想问清楚,但秦羽都送客了,二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一人揣着手,一人捧着一盒茶叶,转身离开。
。。。
。。。
“父亲!父亲让阳滋回去吧,父亲!”
咸阳宫中,嬴阴嫚眼神幽怨地望向嬴政,但最终,她还是被带走了。
无奈地摇摇头,嬴政不得不感慨,“儿大不由父啊!”
接着转过身,“李四,不,李斯,你认为,那秦羽所言是否属实?”
‘咋滴,出门一趟,我变成李四了?’他默默腹诽,却不敢不回答。
低下头,眼神晃动,作思考状。
许久,才拱手道,“王上,是与不是,皆乃秦羽的猜测,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哦?”嬴政神色莫名。
“‘渠去一,显于金,百邪辟,百瑞生’,此句意为,依附金器便能显赫,百邪退避,福瑞丛生,王上已是这天下最显赫之人,何须依附金器?”
瞟一眼嬴政,见他正在思索,李斯又道,“结合秦羽之前的问话,恐怕是指……王上若想国泰民安,世代繁荣昌盛,必须制造更多的金器。”说到这里,李斯面色古怪,心中闪过一丝想法——这个操作怎么那么像鬼谷那边的弟子?
“这真金难得,若要制造更多金器,怕是……”
言语支吾,李斯抬头看了眼嬴政的面色,又很快低下头。
私底下怎么说都行,真正谈论正事的时候,有些话他是不能直说的。
而嬴政却没有什么避讳,眼里闪过一丝锐利,“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
所谓金器,指的不是金,而是铜器。
在这个时代,金子是硬通货,稀少且珍贵无比,是贵族之间的常用奢侈品,没那个必要收拢,而银器较软,不适合制造武器,唯有量大、便宜、质地较硬的铜是嬴政关注的重点。
闻言,李斯点点头。
然而,嬴政冷笑一声。
“呵,李斯,枉你还是荀夫子高徒,竟然还没想到背后的意义吗?”
“什么?”李斯奇怪。
‘这不就是鬼谷那边的推演预测吗?难道是阴阳家那边的?王上说的啥?我李斯又没学过八卦……’
一时间,各种想法窜入他的脑海。
他越发迷茫了。
突然,一道光闪过李斯心头。
“不,那秦羽竟然……”一时间,大秦朝廷最受宠的文臣,廷尉李斯呆愣在原地。
许久之后才苦笑道,“斯不如也!”
背着手,嬴政自上而下,俯视咸阳宫群,依稀能感受到,渭河水流咆哮而下的气势。
“天降征兆。”
“可以是天降,亦可以是寡人降下的诏令!”
“‘渠去一,显于金,百邪辟,百瑞生’看似是秦羽的预言,实则,乃是他秦羽给出的答案。”
“孤要大秦安稳,他便说收拢兵器,是不是天降的旨意何须纠结?重点是,孤要!”
他要,所以‘天’降祥瑞!
这样解释就通了。
并非秦羽有多神秘,而是他算计好了,‘赵阴嫚’的父亲身居高位,自有法子上达天听,将他的言论传递给秦王,秦王重才,必定不会亏待秦羽。
在此过程中,最大的意外就是‘赵阴嫚的父亲’能不能坚守本心,会不会没下他的计策。
但想必,秦羽也有法子应对。
想通这些,李斯才感慨,自己不如秦羽。
然而,在李斯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按照调查,秦羽本是一介白丁,世代居于咸阳,却又无甚功绩,是传统意义上的平凡普通的老秦人,那么,他又是如何能想到那么精妙的计策,连借口都想好了?
“呃,陛下,会不会是阳滋公主告知了您的身份?”李斯忍不住提醒。
面对自己难以理解的事情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找点借口,比如……觉得某人作弊,走后门了。
迎接他的却是嬴政的笑容。
“李斯,你认为,阳滋身边有胜过你的老师?”
李斯摇摇头,单论学识,李斯不一定是顶尖的,但在处理政事之上,李斯绝对是大秦最优秀的那一撮人,他都难想出来的事,他不认为阳滋这个常年久居宫中的公主身边有这样的奇才。
“李斯啊李斯,你未免看轻了阳滋。”
“孤的爱女,又岂是那等沉迷于情爱中的女子?”
“她这是在为孤物色治国良才啊!”说到这里,嬴政声音中带着感慨,他的孩子长大了啊。
“恭喜王上有如此优秀的女儿!”李斯适时地奉承。
嬴政畅然大笑,为自己孩子出色的表现而自豪。
这时候的嬴政,才有了几分人气,而不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秦王陛下。
哦,不对,不是秦王陛下。
应该叫他……
“李斯,以后称呼寡人为皇帝陛下!”
“是,皇帝陛下!”
二人再次讨论了一番,李斯告退,准备落实这件事。
“茶叶给寡人留下。”
“……是。”
‘亏了!’转身离去的李斯一时之间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
目送李斯离去,嬴政渐渐收起了笑脸,神色淡淡。
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似是在回忆什么。
“似绢似帛,柔软细腻,易书写……秦羽啊秦羽,你还能为寡人带来什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