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凡军欲其众也,心欲其一也;三军一心,则令可使无敌矣,徐真心知庭州军心士气不可用,若自己勉强统领,势必落了下乘,倒不如放而任之,另寻他法。
又有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也;徐真想做的不是料敌变化,而是观察庭州府军的变化,利用军兵士气的变化,彻底强壮他们的军心士气,如此才能上阵杀敌,否则也是散兵游勇,不堪一击罢了,且不闻临战而思生,则战必不力也。
有鉴于此,徐真开始思索如何才能激励庭州府兵的军心士气,此西突厥还在消化刚刚攻陷的金岭和蒲类二县,金满这座庭州要塞,他们也不敢马不停蹄就攻打过来,他们攻打金岭和蒲类县,一来是为了掠夺,二来这是为了试探。
所以徐真能够料到,他们必定会在金岭和蒲类县停留休整,以待后军前来集合,顺便观察大唐军的反应,做足了准备,这才敢开始进攻金满城。
他将使节团的大唐护军和吐蕃护军一共三百人,全数调走,为的就是要给这些庭州府兵一份士气,然而他如何都想不到,他在外为府兵谋求激励士气之物,府兵却对他的女奴们下了手。
金岭和蒲类攻陷之后,每日都有西突厥十姓部落的大小部落率军前来集结,人数规模大小不等,徐真与老黑蹲守了几日,才挑选了这个八百人的小部落军团下手。
老黑乃不世出的高手,沿途那些隐匿起来的西突厥斥候,在老黑眼皮底下根本无所遁形,二人轻易穿越重重岗哨,探查清楚这股部落军的动向,而后展开了暴风骤雨一般的猛攻!
战象虽然威力巨大,但行动较为笨重迟缓,徐真也知晓凭借自己这三百人,根本就无法一口气吞下这八百人的部落军。
于是他打起了游骑掠击的战术,三百人一律快马劲弩,挑选部落军刚刚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时机,每次都是来如狂风,去若骤雨,如撕咬大象的狼群一般,经历了五天时间,终于将部落军打残,而后出动战象团,一举将这支部落军给吞了下来。
厄罗带领的十八护法个个如阴冷的杀戮机器,他们惯于骑战,更习惯于团战,吐蕃王族的伏魔金刚禁卫军的威名,西域诸部落又岂有不闻之理,这些部落军本就是散兵游勇,希望能够依附贺鲁的十姓部落,侵扰唐境以获利,见得状若鬼神的伏魔军,顿时吓得阵形大乱,哪里还有一战之力!
徐真将这部落的俘虏念珠一般绑起来,拖在战象团的后面,伏魔军与使节护军的战马上全部都是血淋淋的人头,旗帜和枪矛之上同样穿刺着敌首,在雨幕之中凯旋而归,如同刚刚在冥府四处杀戮,从地底爬出来的幽冥军团一般!
那些将徐真视为徒有虚名软蛋的府兵们,见得这一支得胜而归的军马,心头震撼到了极点,他们的目光落在那传闻之中的金甲白象王的身上,落在象背之上那名红甲长刀的镇军大将军身上,他们终于明白徐真为何能够在短短数年之间,攀爬到军人武将的最巅峰了。
先前或许还有人觉得徐真之所以能够上位,完全是凭借装神弄鬼的伎俩,然而现在他们深刻地体会,徐真所得,无半分不是他用命用智用力拼搏而得。
或有人觉得徐真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了二李和李二的垂青,这才声名鹊起,然而无论是李靖李勣,亦或是太宗文皇帝,若徐真无过人之处,自己又不努力,又如何入得这些人的法眼?
徐真的这些宿命中的贵人,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阅人无数之辈?他们能够看得上徐真,而没有看上其他人,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能够成为镇军大将军、上柱国,奉密诏顾命辅佐新君之人,又岂是简单之辈,然而到了徐真的身上,就引发诸多疑惑和猜忌,何也?
乃因徐真实在太过年轻则已。
这些人早已听说过徐真的事迹,虽然徐真出使吐蕃,渐渐淡出了大唐人民的视野,然而他的名字和事迹仍旧在流传。
而到了后来,徐真死而复生,逆转吐蕃局势,成为吐蕃国师,一路传播回来,经过一系列的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到了大唐人的耳中,他已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到了庭州之后,这些府兵还是看他不爽,还是对他有所疑虑,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嫉妒,因为他们很多人年纪都比徐真大,同样在军中生死打拼,付出的辛酸绝对不会比徐真少,然而他们直到如今,还只不过是老兵或者队正旅帅校尉这样的小军官。
他们不是不够拼命,而是不懂得借势,他们自觉命运从来不会站在他们的一边,运气也不会眷顾他们,徐真有势可借,而他们却无依无靠,哪怕挣得军功,也要被一层层盘剥掉,最终晋升极为缓慢。
然而他们却忘了,徐真同样无势可借,徐真并非借势,而是自己生势,弱者等待机会,强者创造机会,仅此而已!
当他们见到徐真的队伍拖着三百余部落俘虏,马背上还挂着数不清的人头之时,他们的心头震撼难当,雨水打在他们的脸上,润湿他们的眼眶,但没有人去擦拭,因为他们都被徐真这支队伍散发出来的杀气和豪气所震慑!
以三百人的兵力,深入敌后,斩首四五百之数,还俘虏三百余,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全身而退,这等战绩,连王武魁都心服口服,这些府兵又如何能够不惊骇!
其实并非徐真蛮干,他失踪的这些天,每日与老黑充当斥候去刺探敌情,早已将敌军的情报都摸索清楚,非但这支八百人的小部落军,连每日有多少兵马进入西突厥大营,他都一清二楚。
他并非不自量力,更不是再一次走了狗屎运,如今的战果,都经过了他的深思熟虑,经过了数十次的排演,这才决定捏一个软柿子来振奋军心。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深知使节团护军的战力,他知晓伏魔军加上周沧能够发挥多么巨大的作用,他也知晓对方部落人生地不熟,粮草战马器械甚至于军心士气等,诸多军情糅合再分析,他拥有了必胜的把握,这才发动了攻势。
他没有胡乱把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他珍惜麾下每一个士卒的生命,就如同他珍惜那些女奴一般。
他若是土生土长的唐人,或许也能够网开一面,然而他的灵魂是经受过二十一世纪文明教育的,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中,但当他看到那些衣衫破碎的女奴之时,根本就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愤怒!
践踏女性的尊严,在这个封建社会之中乃是常有之事,已蔚然成风,许多人甚至以此为荣,徐真也无法改变这种社会现象,但在他的眼皮底下,决不能发生这种事情,这种侮辱女性之事,也决不能发生在他身边之人的身上!
比起外族欺辱,本族人欺辱本族人,更让人痛恨不已!
虽然这些女奴都是吐蕃人,但他们是吐蕃赠送给徐真的,那就是属于徐真的财产,徐真并未将她们当成牲口一般的财产,而是将她们当成团队的一份子,况且,这些人非但对女奴动手,居然连凯萨都被打伤在地!
李无双和儿子思唐同样在场,张素灵又怀孕在身,若她们遭遇到什么意外,徐真又该当如何?
事情危及到徐真的亲人兄弟妻子儿女,他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他无法坐视庭州西州数十万百姓受战争之难,更不愿看到自己的亲人遭受府兵的侮辱和伤害!
周沧和厄罗等人也发现了营地的一片狼藉,发现了那些暗自垂泪却仍旧坚强着的女奴们。
这些女奴尽职尽责地服侍,一路上照顾着他们的生活饮食起居,早已赢得了诸人的敬意,如今见得这些女奴遭如此凌辱,他们又如何能忍!
“噗噗噗噗!”
护军们将枪头和旗帜上、连同马背上挂着的人头都甩了出来,在王武魁和府兵们的面前滚了一地,这些满脸狰狞脏污的西突厥异族,人头保持着惊恐万状的表情,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泛着死灰一般的苍白。
府兵们饶是上过战场,也被这一地的人头逼退了十来步!
金甲白象王似乎感受到了主人胸膛之中即将要爆炸开来的愤怒,它高高昂起鼻子,发出尖厉的啸叫!
“嘭!”
金甲白象王愤怒地跺了跺脚,周沧和厄罗带领的十八护法以及其余象兵,纷纷拍打战象,三十余战象同时啸叫跺脚,那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吓得辕门外的府兵们脸色煞白起来!
金甲白象王缓缓伏低身子,徐真面无表情地从高高的象背上滑了下来,他按住长刀,缓缓而来,厄罗和周沧随行左右。
他的步子很平静,也很沉稳,他的目光集中在凯萨等人的身上,似乎并未看到王武魁,更将数千府兵视为无物!
“郎君…”快步走过来,李明达怀抱着小思唐,随之跟了上来,徐真扶起凯萨,又朝李无双点了点头,周沧后面的左黯和宝珠连忙指挥人手,将女奴和诸多奴仆都扶起,好生照料。
女奴们见主人归来,终于忍不住痛哭成一片,护军们面容扭曲,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刚刚才大杀特杀了一番,身上的血腥之气还未被雨水冲刷干净,如今按刀而来,站在厄罗的身后,一双双充满杀意的眸子,足以让府兵们为之变色!
“大总管…”王武魁心有内疚,抱拳低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治军不严,麾下军士奸淫使节团的女人,直到此时见得杀气腾腾的徐真,他才明白事态有多么的严重!
“啪!”
徐真出手如迅雷,王武魁不躲不避,半边脸瞬间肿起来,口唇崩裂,鲜血横流,然而他又回归原位,仍旧保持着低头请罪之态。
“啪!”
又一耳光,这一次,王武魁的两颗牙都被打掉了出来,他摇晃了一下眩晕的脑袋,再次回归到请罪的姿态。
“啪啪啪!”
徐真毫不留情,直到将王武魁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府兵们早已看呆,他们还未回过神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经如惊雷一般直接轰击在他们的耳膜之上。
“杀光他们!”
徐真指着地上跪着的士兵,朝厄罗和周沧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