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就要进入年末,西北的寒风又开始干燥起来,没有下雪,却异常冰寒,冷风如刀刃一般肆虐。
在这样的气候之下,选择出兵于阗,实在有些不明智,然而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这样的气候,同样对敌人造成很大的影响。
玉田折冲府的地团,大小部落的俟斤们齐聚一堂,接受着胤宗的款待,阿胡拉之子、大唐帝国的镇军大将军、上柱国徐真,亲自接见了这些部落的酋长。
阿史那社尔果然在吐蕃使节的陪同下,从吐谷浑借了二千兵马,此时已经快要到达于阗国的边境,遣亲信送回消息,只等折冲府这边出兵,他们就会同时对于阗发动攻势。
冬季作战,实在有违兵法,特别是西北草原上的部落,在贫瘠的冬季,他们不断消耗着存粮和牛羊,战胜了还好说,冬季或许会过得更好一些,可如果战败了,那来年他们连恢复元气的底子都没有了。
可一听胤宗说,此次统战的是徐真,这些部落的首领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大大小小十二三个部落,居然也凑够了两千余人的骑兵,加上折冲府麾下的几百兵力,此次对于阗征战,徐真手里就握着五千人可供驱使。
可别小看了这五千人,这些可都是骑兵,而且都是纵横草原的精锐,再加上于阗国内主要以种植业为主,因为宝石和玉矿的开采,他们并不是游牧民族,是故在骑战的方面显得极为弱势。
而且他们地处沙漠之中,出入主要靠马匹和骆驼、毛驴,哪里比得上草原部落的骏马。
有鉴于此,诸多部落酋长对此战都拥有着极大的信心,他们来到折冲府地团已经五天了,可却不见徐真发兵,心里也是疑惑不解。
连胤宗也不知是何原因,契苾何力问过徐真,可后者只是笑而不语,让大家再等上几日,说要给诸人一个惊喜。
到了第七日,大营的辕门外突然响起呼喊声,诸多部落酋长还以为军士发生了冲突,慌忙出营来看,结果却是目瞪口呆!
只见辕门外早已围满了人,越过诸人的头顶,只见不远处的路上,数十头披覆重甲的巨象,撼动着大地的脉搏,缓缓往营地这边开来!
这一群大象保持着有序的阵型,显然是训练有素,身体比一般大象都要庞大健壮,身体的关键部位都披覆着甲片,獠牙上还绑着尖刀,连鼻子上都镶嵌着利刃,居然是将近四十头的战象!
“这...这是徐大将军的战象!是徐大将军的战象!”
“这就是当初从天竺夺回来的战利品啊!”
“可是大将军为何离京之时不同时带出来?何以到了现在才来?莫不成大将军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推算到今日与于阗或有一战?”
“这都能算?果真是神人也!”
一时间,关于徐真的种种传说再次传遍了整个营地,他们本就奔着徐真的名头来的,如今见了这些战象,信心就更足了!
至于这些战象为何此时才到达,并非徐真推算到与于阗将有一战,而是无可奈何之举罢了。
他倒是想将这些战象都带出来,可他离京之时,战象还被扣在礼部,许敬宗此人多心而狡猾,借助太宗国葬,极力表现,以图获取李治的好感,为此,他将徐真的三十多头战象都征用作仪仗,以彪炳太宗的战功。
当时徐真还未回到长安,弟兄们也都被拆散到了各地各府,凯萨张素灵和左黯宝珠全部都到吐蕃去了,阎立德和李淳风四处为徐真奔走,哪里还有余力保护和争取这些大象。
于是这些战象就这么被许敬宗这位礼部尚书给征用了,他这一招果然管用,李治起初迎接从天竺凯旋而归的徐真,还被徐真的弟兄们好生落了一番面子,彼时记忆犹新,看到这些大象被征用,心里居然有些微微的解气,不由对许敬宗小小赞许了一番。
到了后来,许敬宗奏请毁去弘农府君庙,将供奉的神主藏在太庙的西夹室,李治也是依准,更让许敬宗觉得自己摸对了门路。
这些大象是徐真的最爱,特别是那头巨大的白象王,徐真又怎可能心甘情愿被许敬宗这个礼部尚书欺负,他虽然出使吐蕃,贵为大唐使节,可在群臣眼中,与流放无异,远离了朝堂,待一年半载,李治坐稳了江山,各部空缺都已经安排妥当,还有他徐真什么事?
也正因为要低调,徐真才暂时放弃了将战象一起带出来的念头,你一个被外放的人,雄赳赳骑着白象王,后面跟着一大群战象,别人能信?
念及此处,徐真只能拜托阎立德,等他离开之后,就争取将战象偷偷送出来,阎立德虽然是工部大员,可跟礼部没多少交集,反倒是他的弟弟阎立本此时已经升任刑部尚书,遂请其弟伸出援手。
阎立本乃是大唐著名的宫廷画师,凌烟阁上的二十四功臣画像,就是出自于他的手笔,此人深得太宗喜爱,对朝堂争斗也不感兴趣,是故仍旧延续着自己的官场前途,受到李治的重用。
按理说,刑部掌控刑罚,在六部之中算是权势最大的一个部门之一,礼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作为一部尚书,阎立本开声讨要,许敬宗该客客气气将战象给还回来才是。
可这许敬宗搭上了慕容寒竹的贼船,对徐真刻意打压,又有长孙无忌这个当朝太尉做后台,自然也就无所顾忌,竟然不买阎立本的账!
阎立本乃是好脾气的人,不似哥哥阎立德,可仍旧还是被许敬宗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给气个不轻,回来就跟阎立德诉苦。
阎立德也没想到许敬宗居然如此硬气,思来想去,能找的也就只有李勣了。
不过李勣是深谙官场规则的老狐狸,重新启用之后异常的低调,而且到目前为止,已经向圣上请辞了三次!
想让这老狐狸帮忙,看着实在有些为难,可阎立德知晓这些战象对徐真有多么的重要,徐真能否在吐蕃建立威严威信,可就靠这些战象来撑门面了。
于是阎立德只能硬着头皮找到了李勣,李勣果然闭门不见,这老狐狸生怕引了圣上猜忌,也担心别人说他拉帮结党,是故效仿景武卫公李靖,闭门谢客,阎立德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只能气得跺脚而归。
阎立德正焦头烂额,无处投靠,没想到褚遂良却出言弹劾许敬宗,以褚遂良托孤大臣的身份,虽然无法抗衡长孙无忌坐大,但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的能力还是有的,这许敬宗好不容易才上位,他人品又不行,私底下贪赃枉法的腌臜事也没少做,生怕被褚遂良抓了把柄,就把这些战象归还给了徐真。
不过褚遂良此举很快就遭到了长孙无忌和慕容寒竹的反击,由慕容寒竹一手提拔起来的监察御史崔白林,联合同僚韦思谦,弹劾褚遂良和大理寺少卿张睿册,擅用职权,压迫中书省一名官员,强夺土地。
这韦思谦乃是进士出身,为人耿直,光明磊落,而后父子三人,皆为宰相,又四职替代,可谓门楣荣耀无比,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有了这两位监察御史的出言弹劾,褚遂良被反咬一口,朝廷内部已经开始传言,或许过得年后,褚遂良就要从相位上退下来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从相位上退下来,就是他此生仕途的终点,更没想到,一向看不起武将的他,在失势之前,无意之中帮了徐真一把。
阎立德喜出望外,也懒得理会朝堂这些污糟龌蹉的事情,赶紧想法子将这些战象悄悄送出去。
可他堂堂尚书,总不能亲自押送这些大象,况且这些大象都是战象,脾气可不似坊间那些表演用的大象那么温顺。
正为难之时,有一人却找到了他府上,却是徐真的死忠,周沧是也!
张久年等人都被拆散到了府军之中,谢安廷和秦广等人也都各有归属,薛仁贵仍旧在左右卫当郎将,周沧本来在洛阳充当折冲府果毅。
可顶头上司见他是徐真亲信,加上周沧鲁莽冲动,又好饮酒,经常被顶头上司无端寻衅,三天两头就当面斥责,让他人前出丑。
周沧赴任之前就受了张久年嘱托,说是为了不让别人抓住徐真把柄,让自家主公难做,让周沧忍气吞声,等待徐真恢复元气。
周沧虽然莽撞,可对徐真却是死忠,倒也忍了下来。
可这一天,那顶头上司却在周沧面前说徐真的不是,将徐真被外放到吐蕃担任使节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又嘲笑徐真再无出头之日,让周沧死了这条心,等着被他赶出府军云云。
周沧听说主公被外放了,又见这顶头上司骂得难听,隐忍了半年的周沧,一怒之下将那顶头上司揍得不成人形,潇潇洒洒就脱了军甲,甩在折冲都尉的脸上,还不忘唾了一口浓痰。
那折冲都尉发动人马要将周沧给挖出来,还要上奏兵部,不过周沧打定了主意,不干这等憋屈的事情,那折冲都尉又生怕周沧报复他的家人,也就这般作罢,将周沧的军职给剥掉了事。
周沧找上阎立德,后者正求之不得,就让周沧护送这些战象,到西北来寻徐真。
徐真听到辕门外的动静,知晓自己的战象团开过来了,当即出去迎接,那战象群的核心处,就是自己的金甲白象王,而为首一头黑甲战象的背上,赫赫然一员虎将,不是那莽汉周沧,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