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觉得徐真逃跑乃是多此一举,非但无法逃离,只能惹怒天竺骑兵,然而徐真却不得不跑,因为他几乎是发自本能的认为,一旦落入这些天竺人的手中,自己绝对无法保全性命!
在这一点上,凯萨和摩崖与徐真拥有着高度的默契,因为他们也有着这种不祥的预感,也正是因为这种预感,才使得凯萨心生不安。
徐真与弟兄们毕竟不熟悉地形,只能按照行军打仗的本事,穿过草甸,往西南方的一座小山逃亡,希望能够躲入山中以自保。
天竺人的骑兵很快就追了上来,徐真和弟兄们的战马已经疲累不堪,然性命攸关,只能拼死支撑,眼看着敌人越发临近,骑士们的羽箭如雨线一般落在马屁股后面,诸人也是心头发凉。
又疾驰了一刻钟,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那条小山谷,通过这条小山谷,应该就能够进入小山的腹地,散入密林之中的话,定能躲过骑兵的追击!
眼看着生机在望,徐真和弟兄们加快了速度,跑得战马直吐白沫,然而刚刚到了谷口,敌人已经从左右两翼包抄了过来!
“用弩!打开缺口,别让他们包围了!”
徐真心头大急,周沧等人都是百战悍将,纷纷举起连弩来,往左右两侧一阵阵激射,箭矢如水一般泼洒出去,对方骑兵如割麦子一般一片片倒下,竟然被硬生生吓住了!
敌人似乎发现了连弩的巨大价值,反而不愿杀死徐真等人,反正己方有近千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徐真等人淹死,又岂会生擒不了徐真的队伍?
然而他们低估了徐真本部人马的实力,三十弟兄,人人配备连弩,身上还带着二十发的铁箭矢,虽然乱军之中无法填箭,但每人也有十连发,加起来就是三百枝铁箭矢,这些弟兄都是跟随徐真生死百战幸存下来的老卒,一个个骁勇无比,连弩更是得心应手,箭无虚发!
这些天竺骑兵虽然人多势众,然而皮甲软薄,哪里挡得下威力无比的连弩,噗噗声不绝于耳,骑兵们一个个栽倒在地,绝大部分居然都是额头中箭,强劲的弩箭甚至洞穿了脑袋,瞬间就将敌阵扫出一个缺口来!
“突围!”
徐真一声令下,趁着敌人还未来得及合围,就往小山谷里冲,那敌将充分见识到了连弩的威力,心头越发火热,更加坚定了生擒徐真等人的想法,指挥了骑兵大军再次围拢过来,竟然将徐真部的去路给堵死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战,不消徐真吩咐,弟兄们的连弩碰碰连发,十根铁箭矢全数倾泻出去,敌人又是大片大片倒下!
十连发完毕之后,徐真等人将连弩丢掉,纷纷抽出刀来,首尾相顾,被敌人围得个铁桶似的!
骑兵纷纷让开一条道,那名敌将策马而出,用天竺语朝徐真等人说了些什么,然而老通译已死,徐真一干人又听不懂天竺语,只能相互僵持着。
那敌将见徐真不应答,也是勃然大怒,挥手之下,诸多骑兵举起长枪,就要强行擒拿徐真等人,徐真再也坐不住,朝周沧点了点头,后者从马背上取下一颗惊蛰雷,猛然投入到了敌阵之中!
“轰隆隆!”
惊蛰雷猝然爆炸,血肉顿时横飞四溅,敌人一个个被吓得面如死色,如同见到了天兵天将一边惊骇,战马更是四处惊走,相互踩踏,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冲出去”徐真趁着混乱之际,挥舞着长刀,直取那名敌将,那人被爆炸冲击波震得昏头转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脖颈一凉,已然人头落地!
周沧等人四处冲突,徐真斩落一名敌人,抢过一柄长枪,策马而回,将那敌将的人头挑在枪头之上,竟有几分百万军中取人头如探囊取物的绝世英雄之姿态!
天竺兵们见主帅被斩,也是心头骇然,然而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少,就纷纷涌了过来,周沧等人皆负重伤,徐真满身是血,眼看着弟兄们一个个被擒拿,徐真也是懊恼不已,早知道就跟着王玄策,乖乖就范也就罢了。
正当此时,那小山的坡上却突然爆发出山崩地裂一般呼喊,竟然又杀出了一支军马来!
这些人有骑兵有步兵,男女老少皆有,眨眼之间就冲入阵中,与天竺兵混战在一处!
徐真也分不清状况,只能拼死斩杀那些骑兵,他的视野一片血红,想要寻找凯萨等人的踪影,然而身边茫茫多的异族人,却是将他和弟兄们彻底分开,他心急如焚,急于杀出一条血路来,然而脑后一痛,眼前却黑了下去。
等到徐真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方织毯之上,模糊的视野里,一名天竺少女正附身替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这天竺少女全身包裹在纱丽之中,只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平坦结实的腰腹,赤足的脚腕上还戴着银环,修长的双手留着长长的指甲,手腕和手掌都戴着银质的手链,徐真稍稍抬高视线,看到一双浅色的眸子,以及覆盖在少女脸上的面纱。
此时天竺少女的纱丽跟后世印度的相差不大,都是用长长的绢布层层包裹,方便快捷又充满了神秘的美感,更透着若隐若现的诱人之色。
徐真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赤*裸,慌忙将旁边的毯子扯过来盖在身上,那少女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并未因此而感到羞涩。
她缓缓站起来,留给徐真一个诱人之极的背影,蜂腰肥臀,妖娆无比。
少女走到一张方几前面,取来一物,徐真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着的祆教圣经《圣特阿维斯塔》!
“你...是...琐罗亚斯德的使者?”少女用生硬的古波斯语问道,徐真日夜研读祆教圣经,早已精通古波斯语,发现少女并无恶意,便点头回答:“我是圣火使者,来自东方的阿胡拉之子。”
那少女一听到阿胡拉之子五个字,慌忙朝徐真跪拜,而后又快速跑了出去,将几个老者引了进来。
那几个老者似乎不晓古波斯语,完全靠少女来充当通译,徐真与之交流了一番,总算是弄清楚了实情的来龙去脉。
早在几个月前,戒日王湿罗叠病逝,帝那伏帝的国军阿祖那趁乱篡位,他是个笃信湿婆教的人,对于湿罗叠的宗教政策很是反感,篡位自立之后就进行了残酷的****,月余城的民众纷纷外逃求生。
而湿罗叠的王族后裔也混入到了流民之中,得以逃脱,以湿罗叠的正统名号,招募忠勇之士,反抗阿祖那的残酷统治。
这阿祖那是知晓大唐国的,但他排斥所有跟湿罗叠有关的东西,包括戒日王极为崇拜的大唐国,但他也忌惮大唐国的勇士,于是他排除了千余骑兵,擒拿了王玄策等人。
根据少女的情报,非但王玄策和蒋师仁,连周沧等人也都被抓回了月余城中,周沧等人因为战场上勇猛无比,素来敬重勇士的阿祖那只是将他们关押起来,而王玄策那边,除了他和蒋师仁,其他护兵竟然全部被斩首,人头就挂在月余城头示众!
徐真知晓周沧等人性命无忧,也是放心了不少,了解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也很是好奇,遂朝少女问道:“你应该是湿罗叠国王的王族后裔吧?”
这其实很容易推测出来,因为这位少女正是带领流民军团从山坡上冲杀阿祖那骑兵团的首领!
少女那清澈动人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奇,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朝徐真答道:“尊敬的阿胡拉之子,奴家名叫阿迦湿丽,戒日王湿罗叠是我的父亲...”
徐真虽然已经猜到阿迦湿丽出身不俗,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戒日王的女儿,堂堂天竺公主,不过阿迦湿丽和那几位老臣都是祆教的笃信者,徐真身怀圣特阿维斯塔和圣火令,又精通纯熟的古波斯语,叶尔博的身份做不得假,也不需太过卑微。
徐真伤势并不重,只是脱力而已,经过了几天的修养之后,也就恢复了过来,阿迦湿丽将徐真的随身物品都交还给徐真,其中就包括唐使的身份文牒。
弟兄们落入敌手,徐真断然不可能苟且偷生,遂与阿迦湿丽商议,联合反抗军攻打月余城,然而当徐真到了军营参观了一番之后,他果断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这些人与流民无疑,战斗力简直弱爆了。
阿迦湿丽身负国仇家恨,又见识到徐真的勇武,特别是从所未见的连弩和惊蛰雷,更是让她燃起了无限的希望来。
也正是因为那枚惊蛰雷,她对徐真乃阿胡拉之子的身份就更加坚信不疑,她固然想让徐真帮她夺回王国,然而这必定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以徐真的祆教神使身份,想要招募一大批祆教信徒来起事,并没有什么难度,可武器装备却成了极大的问题。
既然天竺之人不堪用,徐真就打起了援兵的注意。
王玄策此行出使,目的有三,其一自然是访问天竺,这其二却是要到吐蕃去拜会松赞干布,其三则是替圣上看看文成公主。
徐真也想着要去看看李无双,然而王玄策早就从李治那里得知了徐真与李无双之间曾经有过一些情谊,为了打压徐真,他故意绕开了吐蕃,声称待从天竺回归之时,再去访问吐蕃。
徐真毕竟是柱国,为了这件事,还跟王玄策闹了一场,最终虽然没能先去吐蕃,但徐真却从王玄策的手中,取回了自己的使者文牒,就差没有分道扬镳。
如今阿迦湿丽的力量不堪大用,徐真就动了心思,联想到史书上对王玄策的记载,他毅然做出了决定。
“阿迦湿丽,我希望你能够陪我去一趟泥婆罗(尼泊尔)!”
天竺公主显然有些疑惑,她那会说话的眼睛直视着徐真,轻声问道:“神使要去泥婆罗做什么?”
“我要去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