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文武各怀鬼胎,武将如今对徐真虽有嫉妒,却再无恨意,反观文臣,却多有攀附长孙无忌者,对徐真难免多有鄙夷,言官更是动辄弹劾。
圣上提倡节俭,又感叹于父母之恩,不愿为了自己的生辰而劳师动众、劳民伤财,偏偏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敢为圣上献礼,简直就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诸多文官自然等着看徐真的笑话了。
李世民对这帮臣子的心思洞若观火,只是他一手将徐真提拔上来,监察御史等诸多文官不知死谏了多少次,今番徐真被拿住了痛脚,也只能让人敲打一回了。
他并不担忧徐真会骄纵自满,这么久以来,徐真早已通过了他的考核,只是这样还不够,当皇帝,除了恩威并施之外,自然要懂权衡,若一味袒护徐真,反而是害了他。
念及此处,李世民也就不再迟疑,带着文武百官出了宫门,前往朱雀大街,亲勋翊卫纷纷行动起来,诸多嫔妃婕妤也随驾而行。
李明达被叫到了李世民的身边来,大唐皇帝陛下不免对自己的女儿一番诫勉,可李明达却嘟着嘴扭过头去,竟然生气了!
李世民也是哭笑不得,但也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训斥,于是决定到了庆典现场,再好好教训这女儿一番。
可到了朱雀大街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偌大的朱雀大街两侧人头涌动,早已被羽林卫隔离开来,而大街的中间却摆着上百个宴席,席间所坐者,皆为白发苍苍的老者!
“这是在闹哪一样?不是说给圣上贺寿么?怎地请了如此多老东西来吃宴席?”百官无不惊讶,长孙无忌和慕容寒竹更是面色阴沉。
李世民却双眸一亮,朝礼部侍郎刘树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刘树艺支吾着不语,却朝圣上身边的李明达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后者好在气嘟嘟地恼怒着咧!
李世民也不为难这位刘树艺,见宝贝女儿背对着自己生闷气,也是哭笑不得,只好将徐真召了过来,问道。
“徐真,你跟朕说说吧。”
徐真拱手行礼道:“启禀陛下,此乃归思县主的一番心意,名曰万寿宴;县主知晓圣上体惜民生,又仁孝无边,是故让礼部摆下宴席,将长安城中的古稀老者都请了过来,以圣上的名义,请这些寿星吃宴,好教我大唐人民都尊爱长辈,孝敬父母...”
“这...”李世民闻言,眼眶不由湿润起来,所谓知女莫若父,李明达素来知书达理,温柔娴淑,体贴人心,李世民还纳闷,这么这一次李明达竟做出如此铺张浪费的事情来,原来这女儿竟有这等心思,这别出心裁的万寿宴,着实让李世民好生感动了。
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大唐富足丰饶,人民安居乐业,人均寿命也才五十左右,一些番邦异族,人均寿命也就三十四十,想要将长安城中的古稀老者都请来,可不太容易,再看那宴席上,也并非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寿星公们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
“兕儿...阿耶(父亲)错怪你了...”李世民满是慈爱地给李明达道歉着,李明达却红着眼眶转过头来,对李世民说道:“阿耶你记挂着祖父祖母,兕儿何尝不是每日挂念着自己的阿耶?你只要天下人都尽孝尊老,却不准你的女儿给你也尽尽孝心么...”
李世民听了女儿的这番话,心底涌出一股浓浓的慈爱,拉着李明达的手,走出了龙辇,在诸人的簇拥之下,走到了朱雀门前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接受朱雀大街上的万民敬仰!
诸多古稀寿星和街道两侧的民众见天子降临,纷纷跪倒于地,颂扬圣上仁孝恩德,一时间山呼海啸,李世民心神荡漾,比吃山珍海味,喝玉液琼浆还要满意!
李治也没想到徐真会别出心裁,搞了这么一出,他早已命人到礼部去刺探过,听说徐真要摆上百宴席,就笃定了他必定铺张,没想到宴请的却是精挑细选的民间老者!
他们终究没有徐真这样的思想境界,也从未想过皇家宴会居然还有邀请民间这些贱人来饮宴的,如此一来,却是让徐真又过关了一次。
圣上身体不济,见不得太久的风,接受了万众朝拜之后,也就摆驾回宫,心情大好,就邀请文武百官到两仪殿饮宴,不必铺张,也就想小小的庆祝一番。
百官自然欢欣,李治遂将一盘橘子献与圣上,权当贺礼,既不奢华,又有吉祥寓意,李世民自是龙颜大悦,诸多官员受了启发,也都献上颇有心思的小礼物,尽量低调朴实,武将献上战场上收集来的一些小物件,都是来源于番邦异族,既新奇,又彰显唐国军威,文官则当场献上诗词,或者泼墨挥毫,书法丹青等等。
李世民心头畅快,来者不拒,与百官同乐,又有女儿相陪,一扫病态,双颊红润,看似年轻了许多!
献上了橘子之后,李治干咳了两声,百官群臣知他有话要说,都安静了下来,李治不可察觉地扫了长孙无忌和慕容寒竹一眼,朗声道。
“多得归思县主和徐将军,让我等见识了一场意义非凡的寿礼,某提议,诸位与我一道,敬徐将军一杯!”
群臣大声附和,遥遥举杯,徐真作势慌忙起身,四下里回敬了一圈,谢过李治之后,一饮而尽,宴会上一片叫好,其乐融融也。
李治饮毕,故作玩笑道:“徐将军乃国之栋梁,非但战功勋著,听闻还是幻术高人,今日良辰,不若施展一二,以贺陛下之寿,诸位以为如何?”
诸人闻言,无不大喜,纷纷哄闹附和,长孙无忌和慕容寒竹相视而笑,不由对李治另眼相看,盖因诸人都非常清楚,这幻术并非仙术,势必要事先有所准备,如今徐真一身朱袍,必是仓促,若拒绝李治或者玩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烂把戏,可不就贻笑大方了么。
李勣知晓其中关节,正想起身替徐真开脱,李世民却心头欢喜,当即发话道:“徐卿,朕知你身怀异术,今日就不要再藏拙了,也好让他们都开开眼界!”
徐真表面上叫苦不迭,心头却是庆幸不已,好在自己实现做了准备,否则真要丢丑人前了。
见徐真答应,宴会上都的觥筹都停了下来,台上的歌舞伎让出位置来,徐真缓缓登台,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该表演一下什么。
见他面色凝重迟疑,李治暗自开心,想着今次终于能够让徐真吃一次亏了。
然而他并未开心太久,徐真就已经开口了:“徐某虽粗通幻术,然出来得仓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适才进来之时,见得殿外有一些花盆儿,不知可否借用一下?”
李世民兴致勃勃,挥手道:“徐卿但有所求,尽管拿来用,若用得上,让稚奴儿给你舞上一阙都成,哈哈哈!”
诸人自是大笑,唐风豁朗开放,漫说寻常人家,就是王公贵族都不拘小节,当今圣人也曾当众起舞,被引为佳话咧。
李治讪讪一笑,徐真却连称不敢,李淳风趁机说道:“且待某替徐将军将那花盆儿取了来!”
徐真拱手为礼道:“那就有劳李博士了。”
李淳风走到殿外,只见一排花盆儿置于殿门两侧,因冬季寒冷,花叶尽落,只剩枯枝,辨认了一番之后,挑走了其中一个,抱入殿中,暗下里却将那只花盆儿沿口处的白灰都擦拭掉了。
徐真将花盆儿置于身前,又把里面的枯枝给拔掉,走到圣上面前说道:“某自幼贫苦,直至今日未得尝过橘子之味,不知圣上能否赐下一颗橘核?”
李世民不知徐真何意,越发好奇,挑了一颗饱满的橘核,让宫女送给了徐真。
徐真拿了橘核之后,将其埋入花盆儿的泥土之中,而后盘坐在了花盆儿的后门,开始唱起了祆教的圣经。
诸人不明所以,整个殿堂都安安静静,徐真的歌声悠扬婉转,连乐师都为之惊叹,现场很快陷入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彷如梵音入神,涤荡人心,净化灵魂一般。
“神了!快看快看!”
“老天!那可是青苗!”
随着诸人的惊呼,一株青芽儿倔强地钻出泥土,出现在了花盆儿中间,李世民不由微微前倾着身子,注视着花盆儿中的青苗!
如同岁月从徐真的身边加速流逝一般,那青苗飞快的抽枝散叶,变得郁郁葱葱,短短时间居然长成了一株膝盖高的橘树!
李治和长孙无忌几人倏然起身,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
老将军尉迟敬德呆呆地看着盘膝而坐的徐真,一如看到了一位降临凡间的神仙!
待得那橘子树长到半人高,徐真才缓缓站起来,摘下一把青嫩的橘树叶子,撒向了惊愕着的众人,笑着道:“诸位且验证一番。”
那些人纷纷将叶子抢在手中,撕开叶子,特殊的橘叶清香扑鼻而来,果是真实的橘叶!
徐真两手空空,往橘树上轻轻一抓,居然凭空抓出一个橘子来,缓缓转身,双手献与李世民道:“这凋零的花盆儿,正如大地破碎的前朝,而圣上则是这颗橘核,使我大唐焕发勃勃生机,枝繁叶茂,四海八荒无不臣服,臣等仰望圣恩,日夜期盼上苍,为我大唐圣皇祈福,愿圣上龙体早已康复,再活五百年!”
徐真此番言语情真意切,虽拍马溜须实在让人肉麻,可却又契合他的幻术,让人没有任何的不适,一时间掌声如雷,李世民更是心头大喜,让人接下了那橘子。
“朕虽操劳,然诸位爱卿同样是国之股肱,若无诸位文功武治,我大唐又岂能如此昌荣强盛,申公(申国公高士廉)沉疴日久,朕亦心忧,今日就借了徐卿这吉兆,赐与申公,愿之早日康复,再为我大唐建功!”
其时高士廉身染重疾,圣上时常登门探视,其子高履行亦从幽州回来,日夜守候,高履行代父饮宴,自是欣喜,将橘子受领下来,自是谢恩不提。
有了徐真这一手,宴会更加热闹,诸人流连忘返,离开之时还对徐真的神术念念不忘,尉迟敬德急匆匆追上了徐真,讨要长生之术去了。
且说高履行将今日之时都与父亲说了,高士廉心头感动,没想到圣上将这橘子都赐给了他,自是老泪纵横,当即让儿子剥了一瓣橘子吃下,剩下的则交给儿子,命匠人融了金水,铸造成金橘,供奉起来。
李世民听说这事之后,也是大笑不已,想着等过了年,一定亲自去看望高士廉。
然而没想到的是,正月里,高士廉却溘然与世长辞,而高履行却拿着那被金箔封存的橘子,漏液入了东宫!
(注:橘子生长的魔术创意来源于电影《魔术师》,2014年元宵晚会上也有人表演过,至于现实中能否实现,有待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