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泰扬言必杀李治,这消息到底传入了长孙无忌耳中,便掇使了谏议大夫褚遂良来进言,只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若立李泰为储,则李治乃至于被废的李承乾都难以自保。
李世民深知青雀儿的性格,又知晓李治与李泰俨然结下了深仇,若自己再拖延,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宫廷斗争,是故犹豫再三,李世民终究是放弃了魏王李泰,改立晋王李治。
岑文本等一干支持李泰者,自然要在朝堂之上辩驳争取,然李世民心意已决,于朝堂上宣讲道:“承乾悖逆,泰亦凶险,皆不可立也!”
未过得几日,圣上亲临承天门,下诏册立晋王李治为太子,言称:“我若立泰,则以为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之,自承乾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且立泰,则承乾与治皆不全;治立,则承乾与泰皆无恙矣!”
李泰心知夺嫡失败,惶惶不可终日,未得几日,圣人即解除其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将军等一应职务,降为东莱郡王,王府一众幕僚官员,凡属李泰亲信者,尽皆流放岭南!
李泰心有不甘,又侍宠而求之,到圣人面前大哭哀求,圣人于心不忍,只得改封李泰为顺阳王,将其迁出长安,徙居均州郧乡县。
李治既已入主东宫,遂开始组建自己的人脉,圣人又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于志宁为太子少师,尚书左丞张行成为太子右庶子,连那高季辅也得了太子左庶子,而慕容寒竹正式进入大唐官场,授太子洗马,又得了朝议大夫等虚职,得以成为东宫要人。
徐真早知李泰不能成事,然李治又轻信长孙无忌和慕容寒竹,使其不得不疏远了李治,如今李治上位,成了东宫主人,自然要对徐真下手。
只是李治刚成储君,若恣意妄为,少不得会让岑文本与萧瑀等老臣弹劾,是故暂时放过徐真,又听了慕容寒竹的提议,遣人与徐真往来交好,以轻其心。
徐真知晓自家与李治是无法重修旧好,他只希望李治能够远离慕容寒竹这等毒士,和长孙无忌这样的权臣,以免今后被把持。
立储之事既然已经安定下来,圣人也是了却心事,隐忍长久的正辽之事,终于如约而至,新罗已经数次求援,圣人又按捺不住,最近的朝议都以征辽事宜为重中之重。
在这个节骨眼上,营州那边却传来消息,高句丽竟然斗胆把我大唐的使者给拘了起来!
新罗善德女王传书求援之后,圣人曾派司农丞相里玄奖到高句丽下令,要高句丽和百济停止攻打新罗,然而渊盖苏文却拒绝了圣人的要求,继续攻打新罗,高句丽与大唐边境至此摩擦不断。
就在一个月前,高句丽的人马开始有所动作,营州都督张俭遂命人前往斡旋,然而高句丽那边却将我大唐使者给拘拿了起来,这分明是在向我大唐帝国挑衅了!
圣人怒不可遏,商议征辽,可又有谏议大夫褚遂良出列反抗,言称隋炀帝正是因为三征辽东而亡国,大唐其时虽富强,然常年征伐,民众难得安乐,不可重蹈覆辙云云。
若换了别个君主,褚遂良这番话早已引来了杀身之祸,幸于我大唐圣人素来宽仁能容,但仍旧驳了谏议大夫褚遂良的谏言,执意征辽,并决意排除先锋,前往营州,与营州都督张俭联合,为大军前锋。
李治正愁没机会整治徐真,听闻要派先锋前往营州,遂建议由忠武将军徐真担任,其时徐真乃上府折冲都尉,又历经数次大战,虽称不上常胜将军,但也是个久战的老将了。
圣人早想培养徐真,遂迁徐真为营州都尉,兼幽营巡检,即刻前往营州巡察监督,协助营州都督张俭,以及幽州刺史高履行,统率幽、营二州府兵,联络契丹、奚与靺鞨等属国军马,先行刺探高句丽虚实。
徐真乃风头红人,从军府到了地方,又亲封了巡检,也就意味着圣人正式开始重用徐真了!
徐真本就不愿呆在长安这等勾心斗角之地,且早先他就收到了密报,那被俘的大唐军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派往营州的秦广!
秦广乃徐真带出来的勇武营统军,吐谷浑之战时与徐真等人并肩而战,生死相依,如今兄弟落难,徐真又岂可坐视,当即嘱托明白,只留摩崖在爵府之中养老,其他一干人等收拾了细软,不日与徐真前往营州。
李治本想着让徐真到营州前线去吃苦,没想到圣人居然会将营州都尉这样的军方要职交给了徐真,更是赐了个巡检使的头衔,这可谓代天子巡视了!
且于朝堂之上,圣人对徐真多有嘉勉,又钦赐了衣甲,更是准许徐真和红甲十四卫沿用天策之名,多有赏赐,足见圣人对徐真之青睐!
徐真回府之后,诸人也收拾停当,周沧等人听闻秦广落入敌手,又即将与自家主公上战场去打拼,心里也是雀跃不已。
而张素灵出身教坊,虽然有些小聪明小古怪,然到底只是个玲珑少女家,徐真也不想她跟着冒险,可这小丫头却执意要跟从徐真,无奈之下,也只能任由她跟着去了。
朝中诸多官员贵胄既看出圣人对徐真之钟爱,又怎会放过这等巴结的机会,一时间爵府门庭若市,送行者踏破门槛,徐真一律来者不拒,收礼都收到手软。
又到李靖和李勣家中拜会了一番,徐真才想起还有一个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到淑仪院去道别。
李治愤愤归了东宫,召来慕容寒竹等人商议,此番必定要趁着圣人未来得及御驾亲征,将徐真彻底留在营州,否则今后必成大患!
其实徐真并无争斗之心,因着他早已知晓李治迟早要登上大位,可架不住慕容寒竹和长孙无忌这两个佞臣的唆使,让得李治将徐真视为眼中铁刺,非要处之而后快。
营州都督张俭乃高祖李渊的从外孙,与长孙家素来有缘,幽州高履行又是高士廉长子,而高士廉此时正是太子太傅,二人都是李治手底下的人,拿捏一个徐真,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治又是放心不过,命慕容寒竹亲自前往营州与幽州,沟通两边人马,从中作祟,决不能让徐真再这般发展下去。
慕容寒竹自是欣然领命,告别了崔氏本家,急匆匆先徐真而行,前往幽州拜会高履行。
且说徐真终于是要离开长安,这日晴空万里,带着三百亲兵,又暗藏了惊蛰雷,一切准备停当,正是出了府。
眼看着就要出了明德门,却见一匹火红大马从朱雀街上疾驰而来,不正是李明达那小丫头么!
长安重地,除了李明达,何人还敢如此纵马?
这丫头截住徐真,凯萨也是识趣地回避,给二人留下说话的余地,与张久年周沧等率先领了人出城。
徐真苦笑不已,他正是不想让这丫头有所牵挂,这才不辞而别,李明达虽然与自己结下兄妹情谊,但徐真又如何不知这小丫头的那点暧昧心思,只是他徐真实在不想牵扯宫中争斗,是故不愿与李明达有太多的男女之情。
然而李明达早已心许了徐真,又如何肯放过,见徐真还笑得出来,下了马就要喊打喊杀,眼中却含满了泪水。
她气愤的并非徐真不辞而别,而是徐真又要到前线去出生入死,这大骗子向来贪生怕死,可每次总要往战场上钻,这不是存心让人牵肠挂肚么!
徐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憋了徐真只是轻轻在李明达的头上敲了一记,眯着眼笑道:“乖乖的。”
不等李明达回话,徐真就牵马出了明德门,头都不回,只是朝身后的李明达挥了挥手。
李明达死死捏着拳头,看着徐真渐行渐远的背影,却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等到徐真走远,她才回过神来,慌忙狂奔过去,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徐真!
这明德门乃长安南大门,人流如潮,城头更是有重兵把守,李明达这么一个青涩女儿家,不顾光天化日,将徐真给抱住,虽唐风开放,也足以引人侧目了!
况且李明达身后还跟着长身而立,剑甲鲜怒的一众女武官,这等架势,又如何让人不关注?
可李明达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仿佛徐真这一次离开,就难以回来一般,死死不肯松手,她的身子已经长开,此时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家,如此亲昵,徐真也不免脸红心跳,连忙将她轻轻推开。
“丫头,多入宫陪陪圣上老人家,相信不久他就要御驾亲征了...”
徐真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冷淡,顾左右而言他,李明达眼色顿时黯淡,可咬了咬下唇,她还是昂起头来。
“徐家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说...”
徐真见她招手,稍稍弯下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李明达却是一巴掌打在了徐真的脸上!
这一巴掌可把徐真给打懵了!
都说少女心海底针,李明达素有贤惠之名,但只有徐真才知道她私底下是多么的刁蛮任性,或许这个在别人眼中聪慧懂事知书达理的晋阳公主,也只有在徐真面前,才肆意任性吧。
“丫头...”
徐真话还没开头,李明达已经扭头走开,只剩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徐真,以及脸上那个红烫的巴掌印。
李明达没走出几步,眼泪就落了下来,兀自低声喃喃道:“疼么?或许这样就能记住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