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元帅的大兵在樵舍对岸立下大营之后,便聚集众将商议道:“逆贼集岸为营,我军隔湖相对,当何法破之?”**皋道:“在末将愚见,非水战不行。若水战,势必渡舟而过,不然,若大的湖面怎么飞越过湖?”王守仁道:“将军之言虽善,奈急切那里去觅得这许多渡船?”**皋道:“未将亦正虑及此,只好再作计议便了。”当下退出。大兵就屯扎此处以待,王守仁寻思良策。
再说宸濠自打发钱龙、赵虎二人去后,这日探报王守仁大军已于对岸立下营寨,不日便要渡舟而来。宸濠闻报,便聚众议道:“王守仁既亲统大兵,于对岸已立下营,不日即要渡舟而来。当以何策抵敌,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只见李自然献计道:“某有一计,是非水师不足抵御敌军。但水师固非船不行,尤在平时,各兵卒操练纯熟,不畏风涛波浪,方可对战。我军于水军素来习练,何能使其乘舟?今有一法,可使三军在洪涛巨浪之中,如履平地,虽王守仁亲统大军渡过湖来,亦不患其不胜。”宸濠道:“先生之言,甚合孤意。但不知好用何法,可使三军不畏风涛?”李自然道:“昔庞士元以连环计献曹操,孟德虽为周郎赤壁之败,其咎实在孟德自己不胜,并不能怪庞统所献之计非善。而且彼时又在冬令,非东南风不能用以火攻,后来为孔明借风,致有赤壁之败。今某拟仿照庞统连环之法,联舟为方阵。三军团无风波之可畏,就便王守仁大兵南渡,也不患不能抵敌。”宸濠道:“善则善矣,若王守仁也效周瑜破曹之计,用火攻之,那时不又居大败之地么?”李自然道:“千岁之言差矣!现值秋令,西北风居多。我军现居西北,敌军现驻东南,如遇东南风,我军方才可虑;若是西北风,而敌军纵火,是自己延烧耳!王守仁断不为此。且现在也绝无再有个诸葛亮,可以借三日三夜东南风。况乎王守仁就便计及到此,急切又从那里得许多船只,可以装载引火之物?此事万万不必虑得的。”宸濠听了此话,也颇以为然,因道:“先生既如此说,但不知须船几何?”自然道:“某早为千岁预备下了。”宸濠大喜,因道:“就烦先生为孤一联方阵,可乎?”自然道:“某敢不遵命!”说罢,即起身而去。
原来李自然当宸濠兵屯樵舍之时,他即早虑到此,是凡沿湖一带船只,早已为他雇下,共计六百余只。现在奉了宸濠之命,便去将各船招集湖中,大小配搭,用铁索连环起来。十只一排,共计六十四排,上用木板铺盖,联为方阵。却按着六十四卦,往来有巷,起伏有序。船上遍插五色旗幡,中央插着黄旗,以宸濠为水军统领,居于中央。东方青旗,南方红旗,西方白旗,北方黑旗。以东方为前军,却使雷大春为管带;南方为后军,以吉文龙为管带;西方为左军,以周世熊为管带;北方为右军,以吴云豹为管带。俱各调护,便去宸濠帐中覆命,即请宸濠上船观阵。
宸濠大喜,当即随同李自然出了大帐,走到岸边。只见湖心里的水师,排得如同方城一般,五色旗幡,飘摇蔽日,甚是好看。宸濠极口赞道:“非先生高才,不能计及到此。有此方阵,虽王守仁统带百万雄兵前来,孤亦无忧矣!”说罢,狂笑不止。当下便下了马,与李自然同上了船,就中军坐了片刻,又往各处看视一回,真个是如履平地。当下便传出令来,命次日晨初,先行操演。众水军得令,预备而去。宸濠又与李自然仍回旱寨。
次日天明,即到了水寨,仍就中军坐定。一声令下,起鼓三通,只见左、右、前、后各军护拥着中军,各按队伍分门而出。是日,正是西北风大作,各船拽起风帆,冲波激浪,稳如平地。三军在船中各踊跃施勇,刺枪施刀,前后左右,各军旗幡不杂。宸濠立于中军,观看操练,心下十分喜悦,以为不但可以自保,而且操必胜之权。各军操演了一会,宸濠命且收住帆幔,各依次序回寨。宸濠又谓众将日:“若非天命助我,安得李军师如此妙计!铁索连舟,果然涉险风涛,如履平地。”众将亦深自佩服。
是日,宸濠仍回旱寨而去。到了旱寨,升帐已毕,又聚将而言曰:“水军得军师妙计,固已万无一失。但是陆军虽然即岸为营,仍宜格外小心为要。”邺天庆道:“末将当率领各将,认真操练,以期共成劲旅。”宸濠道:“操练团属用兵最要之事,孤看每营尚欠布置。孤意拟每营埋伏弓弩手二百名,计共二十四营。可挑选五千精锐,专充此事,以便敌人前来冲陷旱寨,有此弓弩手抵御,任他雄兵百万,也不能冲进营门里。可再多设擂木炮石,加意预备,不患敌人飞渡而来。”邺天庆答应而去。
此时,却早有细作报入王守仁大营而去。王守仁当即升帐,聚众议道:“宸濠现在又联舟为方阵,准备以御我军。但是我军驻扎此地,不能旷日持久,且贼军亦断不容我久扎此地。我不攻他营寨,他也要前来进攻。贼军团能联舟为阵,我军亦可如此办法,以便渡江而去与他对敌。所虑船只毫无,不必说联舟为阵,就便欲要渡河,亦不可得,这便如何是好?”**皋道:“便是末将亦早虑及此。欲渡江进战,非船不行。不知这逆贼许多船只,是从何处得来的?”王守仁道:“光景是他预先雇下,专为此事的。”大家正在忧虑,忽见营兵进来报道:“吉安府伍大老爷由南康来了。”王守仁一闻伍定谋前来,当即请入大帐。
伍定谋行礼已毕,即问王守仁曰:“元帅亦见逆贼结舟为阵乎?”王守仁道:“便是本帅正虑及此。因此间无船可雇,不能渡军而北,如何是好?”伍定谋道:“逆贼今联舟为阵,有此一举,逆贼死期将至了。”王守仁惊道:“贵府何出此言?某正以此为可虑,贵府反说他死期将至,吾甚不解谓何。”伍定谋道:“元帅所虑者又何谓?”王守仁道:“虑他这方阵不易破耳!”伍定谋道:“元帅以为可虑,卑府却以为可喜。愿与元帅言之,即知道喊不久将死了。”王守仁道:“便请一言,某当闻命。”伍定谋道:“元帅岂不闻赤壁鏖兵之事乎?时虽不同,而事则一律,岂非该贼之自甘就死么!”王守仁道;“贵府之言虽是,但某有谓不然者。赤壁鏖兵,幸有东风之力。今正逢秋令,西北风当时,逆贼现居上游,正当西北,我若纵火烧之,是自己延烧也。赤壁一役,何可效法?”伍定谋道:“元帅所谋,未始非是,但卑府已虑之熟矣。若由下游潜渡上游,绕伏贼后纵火,贼又何能躲避乎?此事不劳元帅费心,卑府已预募得轻舟百艘,为纵火计矣。来日当潜使六十艘来,为元帅调度人马;其余四十艘,卑府为自用。现在纵火之料,仍未备全,一俟齐备,卑府当于前三日使舟前来,并约元帅届期行事。卑府现在仍须驰回南康,调度一切,故急急前来为元帅送信。请元帅不必过虑,但传令各军,届期预备接战破贼便了。”
王守仁听了这番话,真是大喜,当下让道:“某虽身居统帅,其才智愧不如君,真个惭愧。”伍定谋也要谦道:“卑府不过一得之见,或者侥幸成功,何敢自居才智?总之均为国家公事,义不容辞。元帅又何必如此谦让,使卑府立身不安了。”王守仁道:“某非过谦,其实惭愧。”伍定谋又道:“卑府就此告辞。一经预备齐全,即遣舟前来,以便元帅督兵西渡。”王守仁道:“某当听候贵府来信,便即督兵西波可矣。”伍定谋告辞而去,王守仁相送一回,复又夸赞了一会,这才饬令众将告退。不知何日渡江去破方阵,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