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空尘山的人马带着赎金如约而至,而叶杉落也伺机潜入了空尘山的后山——幻竹林。这幻竹林凶险的名声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传闻那里地形复杂,地势凶险,还常年被迷雾所笼罩。
三年前,白辰胤天还曾于此处弑兄,囚嫂,斩违逆者近百人,其血腥事迹在当时也可谓是人尽皆知。
因其天然的地势,幻竹林主要被用于囚禁空尘的重犯,传闻这里大大小小的天牢有数十个,而每一处的位置都十分神秘。虽然叶杉落已事先已经派人打听阿姐的位置,但也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他环绕了一下四周,轻轻一跃,跳上树梢,用轻功在林中快速穿梭,尽量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忽然,他见那密林深处有一座玄色的阁楼,楼前淌过一条清溪,溪水弯弯曲曲汇成了一方碧潭,一湾清泉正从中央汩汩而出。
叶杉落停在了阁楼前,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无极阁”。他揣摩了一会儿,轻轻地推门而入——
印入他的眼帘的是一个整洁而素雅的房间,其西侧供奉着两尊灵位,东侧挂着一副幻虚仙山画卷。
叶杉落戴上面罩,拨开珠帘,屏息走进了内堂,只见一位女子背对着他坐在一扇华丽的屏风下,光线从窗外洒下,映照出她泛着金边的轮廓。一阵微风徐来,窗棂边的花草轻轻拂动,衬得她格外柔弱。
叶杉落不安的心紧了紧,悄无声息地接近她,然后缓缓抬起了剑,直指她的后背。
“白天,今日重阳,我正在给你缝茱萸……”
女子欣喜地回过头,却不料只看见叶杉落锋利的剑锋!
“啊!——”
她吓得站了起来,衣袖带翻了桌上乘着茱萸的盘子,红色的果实滚落了一地。
叶杉落也吓了一跳,握剑的手心微微渗出汗。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出乎意料地,女子竟率先质问他。叶杉落没有回答,只上下打量着她,这四处并没有一个守卫,那么她究竟是谁……
一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腰间的一枚和田玉佩上——那是一枚完美无暇的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兰草与白芷,象征着世间至高的芳洁无暇。
这枚玉佩,叶杉落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阿姐儿时一直佩戴的玉佩,传闻这还是父亲叶峰早年在南疆游历之时,遇见侠士仇无期,二人一见如故,交换了玉佩,而这枚正是仇无期赠与父亲的兰芷玉。
叶杉落缓缓放下剑,有些激动地解下面罩,轻唤道,“阿姐,我是小落啊!”
女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待缓过神来时,脸上已然充满了欣喜。她仍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小落……真的是你吗?”
叶杉落将剑收入鞘中,激动道,“阿姐,真的是我,我是叶杉落啊!”
叶雨璃的眼中突然闪烁着泪花,她向叶杉落走去,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竟一时间凝噎不能语。
叶杉落握住她的手,紧贴在脸上,心疼道,“阿姐,我是来救你回去的。听说自从白辰胤天杀了白辰星魂,你就被一直关在这里,如今已整整三年。我现在已在暗夜已站稳了脚跟,你跟我回去,让我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叶雨璃自顾自地笑着,两行泪花缓缓淌落落脸颊。叶杉落看着她娇弱病态的模样,不忍心中怜悯万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上面绣着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女子。
叶雨璃接过手帕,细细摩挲上面的画像,回忆道,“五年前,墨琴嫁来了空尘山,我请求白天寻得机会,让我一睹娘亲的模样。于是,在墨琴每年的生辰宴上,我便能有幸能见到娘亲,虽是只能远远地看着,即使泣不成声也不得相认,但毕竟,我此生也亲眼见到过她……”
说着,她将手帕还给叶杉落,“我特地绣了这幅小像转交予你,就是企盼有朝一日大仇得报,我们能与娘亲再次团聚……只是未曾想,她已于我们天人永隔了……”
“你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叶杉落地目光随之也暗淡了下来,但他又十分坚定地说道,“阿姐有所不知,就在一个月前,墨琴只身回到聚贤山庄,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被我找到。如今,墨如海那个老贼和他的野种已经入黄泉了!”
叶雨璃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你杀了他?”
叶杉落得意地冷笑道,“十二年前,他派暗夜组织杀我叶家满门,可曾料到,自己满门也葬身于暗夜组织之下?……这几个月来,夜惊魂传授我的凌迟剑法,我日益悟得其中真谛,拿来对付墨家,就算小试牛刀了。”
叶雨璃点点头,叶杉落拉起她的手臂,“阿姐,我们快走吧,再晚白辰胤天就要回来了。”
“什么?”叶雨璃站在原地不肯随他离去,“白天他去哪里了?”
“阿姐,你先随我回去,这些事我再慢慢告诉你。”
“不,你要先说清楚,否则……你就这样把我劫走,事后,他肯定会为难你。”
叶杉落只能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眉头微皱,“我灭墨家之时,墨如海的大儿子墨弈宣称是我们的亲弟弟。不论真假,我暂时先留了他的性命,以此要挟白辰胤天前去赎人,这才好有机会救你出去。”
听闻如此,叶雨璃面带不安,她扶着桌沿背过身去,注视着那一扇夜宴图的屏风,恍惚之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小落,我不能同你回去。”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叶杉落严肃地转到她身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疑惑问道,“为什么,阿姐,如果你跟我回暗夜,就算他白辰胤天怪罪下来,自有我和我义父为你撑腰……”
“不……”叶雨璃打断了他的话,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她望着桌上的未完成的香囊,一个人沉默了许久。
叶杉落心疼地看着她,只见她眸中总带着薄薄的忧愁。半晌,她终于开口,“小落,我们现在大仇得报,你完全可以离开暗夜,又何必再与空尘山惹上恩怨?……
自从你去了暗夜,我和张妈孤苦无依之时,是空尘山收留了我们。我在这里长大,遇到了最美好的人,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就算现在,我仍是白辰星魂的遗孀……
所以,你不能就这样带走我,你这是公然挑衅现任天主的威严,我不希望你与他结下仇怨。因为无论怎么说,我们娘亲与白老夫人也是能指腹为婚的好姐妹,如果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看见我们之间自相残杀,对么?”
“呵……”叶杉落冷笑一声,不屑道,“自相残杀,这种事情,你们空尘山的天主干的还少么?”
“小落,无论天主干过什么,我在这里并没有受到苛待,你也看见了……”
叶雨璃望着窗外渐晚道天色,站了起来,“三年前,我既然选择了嫁人,便从此生是空尘人,死是空尘魂,我是决不会离开这里的。”
叶杉落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她走向床边,从枕下小心取出一面护心镜,递给叶杉落,“小落,我虽不能与你一同回去,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心系你的安危。这面护心镜是无涯伯父送给星魂的,我现在将它送与你,希望它能伴你左右,保你平安。”
叶杉落无奈地望着她,阳光微斜,同斑驳的树影混在一起,映照在她如玉的脸庞上,仿佛那一刹那,她化成了千万只金色的蝴蝶。
叶杉落的心仿佛被揉碎了一般,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发丝,纵有千言万语,也只道了一句,“阿姐,你多保重。总有一天,我足够强大之时,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一阵风吹过,屋内的珠帘簌簌地响动,一位女子正俯身拾起散落的茱萸。
无极阁外,那一方碧潭清澈依旧,那一湾清泉长流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