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便到了七月十五。天主夫人一早下了山,随行的只有一名婢女、两名侍卫。
这天气说来也奇怪,处暑的晴空万里说变就变,眨眼竟刮起了巨大的沙尘暴。阵阵强风不由分说地咆哮而来,吹得草木东倒西歪,地上的沙土被狂乱卷起,一行人简直像来到了塞外。
“嘶!——”驾车的马忽然惊恐地举起前蹄,不断地扭甩着缰绳,躁动不安。
“小姐!小姐!”绣球惊慌地扶住车内的女子,却不料马车颠簸地来回乱撞,根本无法坐稳。
墨琴慌乱地抓住门帘,吓得脸色苍白,“来人啊!来人啊!”
驾马的侍卫来来不及回头,只能努力地抓紧缰绳控制受惊的马,“夫人,我们遇到沙尘暴了,你在车里坐稳了,外面不安全!”
她惊恐地躲回车内,虽只是天气有变,心中却梗塞万般。
“小姐,小姐,你怎么哭了呀……”绣球焦急地掏出手替帕她擦泪。
女子捂住胸口不住地抽泣,滚烫的泪水簌簌落下,心头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原来,原来没有那个人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是。就算知书达理、三从四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那又怎样——她终究是一介能文而不能武的女子,永远都无法走进那个叫白辰胤天的人驰骋疆场、称霸武林的内心,更无法与那个自小就生活在江湖腥风血雨中的轩辕婵相提并论。
罢了,像她这种好人家的女儿,本该嫁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年幼时那些对神秘江湖的向往,那些对三公子文韬武略、英雄气概的仰慕,原来都只是痴心妄想,终归竹篮打水一场空,害人又害己。
颠簸的马车驾至墨家大门的时候,剧烈的沙尘暴还在继续。漫天黄沙强劲地拍打着窗门,竟猎猎作响,简直到了飞檐走壁,遮天蔽日的地步。她下车在门口愣了片刻,只觉心头惶恐,仿佛世间末日就要来临。
背对大门的墨弈不经意间转身,却惊讶地看见了自己的妹妹。“琴儿!?琴儿!你怎么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疾步冲了过去,女子却杵在那里一个字未说,直到他跑近,她才猛地一下哭出了声。
“琴儿,琴儿!”墨弈连忙扶住她,“外面风沙大,快进屋说。”
进了屋内的女子仍然惊魂未定,墨弈连忙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琴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今天七月半,外面风沙连连,鬼都出来了,你怎么……白辰胤天呢?”
“别提他了,”她含着泪水,小心捧着热茶,“他不想见到我,所以把我支过来。”
墨弈一听,猛地一拍桌子叱喝,“他胆子太大了!”
“少爷,少爷!”一个下人却突然跑进来报告道,“外面的风沙实在太大,祭祀的东西完全没有办法布置……要不,转到室内?……”
墨弈狂暴地吼道,“中元节就是要祭天地!必须给我摆好了!”
“哥哥,”墨琴脸上挂着泪水,却拉住他,“我知道你心里也替我不平,可是别为难下人。我一路过来,清楚这漫天风沙定是不祥之兆,祭祀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外面了。”
他无奈,只能恼怒地将手背在后面,“你下去吧!把东西都搬到宗祠!”
那人唯唯诺诺地退下,他又心疼地握起她的双手,本是想帮她稳稳受惊的心,却不料她的十指皆已溃烂起疱。
“琴儿!!”他大惊失色,“你的手!!”
墨琴摇摇头,“没什么的,是我自己愚钝,以为能登峰造极,练得成《绝弦曲》……可惜几个月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琴儿你疯了!”他瞪着那触目惊心的十跟手指,心痛万分,“这《绝弦曲》从古至今无人能弹,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你自小好强,可这世上有多少大师,直到琴毁人亡也完成不了这首曲子!琴儿,别这样了好吗?”
女子惨淡地笑着摇头,“我知道《绝弦曲》十分难成,可是哥哥,我从小并未习武,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空尘山,简直就是一无是处。除了弹琴,我想我再无一技之长了。”
说着,她缩回了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那里,我常常独自弹琴,别说是钟子期了,就连一只旁听的鸟儿都没有。你知道么,琴,是我唯一聊以自慰的东西,我做不到像伯牙一样摔之而去,那么,我也只能弹弹《绝弦曲》,大概感受一下那‘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