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似是习惯了以自我意志为一些事物或奇观去赋予些什么,尘间故事传言写实者鲜有,多数时候它们被有心之人加以些许臆想描摹,或坎坷多舛透着凄美悲凉,或温润和满全闻者看客个美好的渴念或眷意。
长明依稀记得雀儿故去那年,郓城有位说书先生依他本体与雀儿那相好呆毛鸟为角,引经据典东拉西扯后塑出了个还算能入眼的话本戏文。当然时至今日话本原稿早已不再,不知遗于何处。纵是未曾失却,十数载过去,承载笔墨的草纸也多已损毁破败不复如初。那些往圣辞论及名家典籍还会有人上封抄录,不定时检览翻阅已做更迭,这些民间戏文话本可没那般待遇,或潮蚀虫蛀或零散火星便会让它们彻底湮灭于世,非被人口口相传不得承诉。
话本中呆毛鸟为战国孙伯灵所化,因恋故土而回萦绕古塔周围,其折足之举亦被美化为生而如此,是因孙伯灵生前受刑而致。文中言其不远飞,不外迁,不落枝,不落地,滑翔出穴,飞闯入巢,严冬不南迁,有足不成行,饿俄有坠地,则匍匐而死……百载数岁后更有好事者赋诗云:“几盘断塔类层台,岁岁能召燕子来。不厌僧贫香积度,殷勤飞去复飞回。”
这个故事长明初闻时倒也不恼,虽未来得及细细琢磨,但听着也有那么几分趣意,便随他们说去。他自明白故事的真相往往没想象中那般重要,多数时候人们只愿意去听他们想听到的,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诚然古之名士对故土的眷恋更抚人心,比什么两只飞禽的爱情故事更利于去为闻者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导向,忠君爱国恋土总是值人赞扬和称道的,很多流言唯受统治阶级认可接纳后方得广传,于是乎呆毛鸟为孙伯灵的这般说法和故事便被盖棺定论成了当地常闻的主流存在。
长明常在想是否在此后的某一天,会有人塑出一段他和雀儿的故事来。托生此世总会有诸般念不顺愿不达,所以人们习惯了自我说服和安慰,有些不会实现的事人们让他们在臆想中日益圆满,以此来理顺杂念,抚平愁思。诚然遗憾终是遗憾,可唯有这样当事者才不会陷入执妄,纠结过往,硬要计较的话主打的便是一个自我欺瞒的做派。
那若是此后真的有关于他们的故事流传于郓城这片土地上,会是怎样的呢?故事是依实所绘微加润色还是改头换面全听者个婵娟圆满。真到那时,他是会在某个日头西沉的傍晚沐着残霞思起过往而面含苦色呢,还是会于某一朗日晴空的午后抚着清风于岸边树荫下枕着碧波扬起唇角,他不晓得。毕竟没有人这么无聊去深究他和雀儿的过往,更加不会有人发癔症般的去虚构个美好故事来全他的所思所想及所愿。
人之此生便是如此,纵传言可闻,可往事呢,可悔可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