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郝纤萝做的贴饼子熬小米粥。因为孟惜桥惦记着晚上要去看电影,就催促母亲吃饭。
郝纤萝说:“慌啥哩?你爹还没回来呢。”
“娘,晚上寺上村演电影,我要去看电影。紧着吃饭哩。”
“你爹也爱看电影,那就跟你爹一块去吧。不晚,天刚擦黑。”
“娘,我和小伙伴们约好了。我爹要去,叫他自己去吧。”
“大夜晚的,娘哪里放心呢,小孩子家,走迷了路怎么办?惜桥啊,你这心是越来越野了。”
“娘,你又唠叨开了,没事的。大伙子了,啥小孩啊。我吃饭了。”
“你就是玩心大,上学咋不这么积极呢?不成器的料。你要吃饭就吃吧。”
孟惜桥得到母亲的允许后,就掀开锅,拿了个窝头舀了一碗饭,蹲在灶台边吃起来。
实际上他哪里有心吃饭呢,一心想喊着耿边云去看电影。胡乱吃了两口,饭碗一推就跑了。
夜幕降临,天上闪出了星星。这普通平原上的小村庄里,响着大人喊孩子回家的声音,拖拉机开动的声音和狗的叫声。
本来约好是在村边的大柳树下见面的,可是孟惜桥到了地点一看没人,就无聊地等了一会儿。这时候还有不少从地里干活回家的农民,这些勤劳的农人们常常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他们看孟惜桥一个小孩子在村边玩就问:“惜桥,还不回家吃饭?”
孟惜桥就说:“寺上村演电影哩。故事片。”
人们就议论着走了,说晚上要去寺上看电影。
等回家的农民们走过去以后,村口的小道上就渐渐静下来了。可是还不见耿边云过来。孟惜桥就有点着急了。时间过去的不短了,一弯新月都爬上了树梢头,村里都安静下来,应该是吃过晚饭以后的时间了。孟惜桥就纳闷了,耿边云从来就没失约过啊。这次是什么情况?
孟惜桥就想去找耿边云。先跑到了耿边云家,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他忽然想起可能是队里的黑花母牛下牛犊了,耿边云帮忙去了,她以前说过这件事。
孟惜桥转身就往队里的牲口圈跑去。
这时候牲口圈里已经点起了提灯,牲口都拴牛槽上吃草。
孟惜桥就钻进了牛圈。弯着腰找见了耿边云。果不其然,黑花母牛下了头小牛犊,耿边云正用奶瓶給小牛犊喂奶。
孟惜桥悄悄靠近了耿边云,说:“下牛犊了。”
“嗯,又是一头小母牛,我爹可高兴了。”
“边云,我在村口等你你不去,我就找来了。”
“想着哩。”耿边云拍了拍衣兜说:“装了两个玉米面饼子,没顾上吃晚饭。我爹来了咱就走。”
孟惜桥有点惋惜,可能看不上电影开头了。不过他不露声色,抚摸着小牛犊湿漉漉的牛毛,说:“这牛毛真软、又滑,跟丝绸似的。”
“胎毛,当然柔滑了。”耿边云说:“惜桥,你給它喂一会儿。我出去撒泡尿。”
孟惜桥接过奶瓶就給小牛喂奶。
耿早南回来了,他炒了些黑豆,喂給母牛。他说:“今年队里兴旺,光小牛犊就下了好几个。”
“耿叔,这说明你喂的好啊。要不咋下这么多。”
孟惜桥奉承耿早南也是为了拉耿边云去看电影。
耿早南呵呵笑,说:“老饲养员了。跟你爹当会计的年头差不多。”
“耿叔和我爹好像还是同学哩,是吧?”
“呵呵,我只念了三年书,你爹可是上县城念过大书的人。要不我喂牲口,你爹当会计啊!”
“可是我爹也能看西游记,也会讲西游的故事。”耿边云进门说。很骄傲。
耿早南爱喜地看着姑娘,呵呵笑。忽然醒悟似的说:“听说今晚寺上演电影,你门是去看电影吧?”
耿边云说:“爹,我带了两个贴饼子。”
“那就快去吧,天不早了。路上小心点啊。”
两个孩子撒欢就跑走了。
寺上村在孟庄村东北边。从孟庄村东北角有一条通往寺上村的乡间土路。道不宽,两边栽着杨树。三四里路。
不过两个村庄的地界比较靠近寺上村。在地界孟庄村一侧有一片菜园,正好是孟惜桥这个生产队里的。地界边上比较乱,寺上的孟庄的,时常有人来菜园偷摘蔬菜。队里就搭了园屋,派了个老农民来看菜园。
这个老农民坨背,叫提篮。老伴早年死了,有一个闺女有点傻乎乎的,嫁到本村了。提篮一个单身汉,队里就派他来看菜园。他会种菜,黑白吃住在菜园里。菜园园屋的那个提灯亮,就像大海里的航标灯一样,夜晚給两个村来往的村民安全和温暖的感觉。时间长了,好像是不可缺少的标志了。
孟惜桥牵着耿边云的手,走到生产队菜园附近,看到园屋的提灯还亮着,孟惜桥就大胆了,給耿边云说:“边云,我爹说今年菜园里种的瓜长得不错。我給你摘两个甜瓜来吃吧。”
“咋?提篮大爷这不是在园屋里吗?你咋敢去?”
“这就叫出奇不意,正因为提篮大爷在园屋里亮着灯,我觉得最有可能摘瓜来。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孟惜桥就撇开耿边云一头钻进了棒子地,悄悄地向菜园瓜地摸去。
孟惜桥干这一手好像不是一次了,像只猫似的毫无动静靠近了瓜地,找到了甜瓜,摘了几个,还顺手拔了几棵大葱。
当孟惜桥顺利返回,准备向耿边云报喜时,突然从身边蹦出两个人来。
“偷生产队里的瓜,胆真够肥的。”
孟惜桥耿边云同时吓了一跳,扭头观看,原来是三猛子和四愣子。两个人不知所措。
三猛子说:“孟惜桥,这个要是把你告到生产队里去,后果你可想而知了。”
四愣子说:“如果你把摘来的瓜給我们哥俩吃,这个事就算了。”
耿边云胆小,听他们这么说,急忙从孟惜桥手里抢过甜瓜塞給他们。
“給你们吃。请你们不要告我们。”
三猛子说:“那就看在边云妹妹的脸面上算了。”
四愣子馋相,三口两口就把甜瓜啃完了,还钩起他的馋虫来了。
四愣子就说:”要不这么着吧,你俩給我们望风,我和三猛子再去摘几个瓜来吃。这甜瓜还是不错的。”
孟惜桥和耿边云相对看了看。两个小子认为是答应了,就悄悄钻进了棒子地。
孟惜桥拉起耿边云的手就跑,说:“快走。”
孟惜桥心里话:白吃了我们的瓜,还让我们給他们望风,想啥呢?
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银幕就架在大队部门前这趟中心大街上。进村口就能看见银幕上的人影。
耿边云说:“惜桥,你看,已经上映了。啥片啊?”
“咱先找个地吧。你跟我来。”孟惜桥拉着耿边云的手,就钻进了人群。
他们来晚了,哪有地啊。他们弯着腰往前边找。因为离着银幕越近,看的越真切。但遭到后边人的责骂。
耿边云就低声对孟惜桥说:“惜桥,咱找个地算了,影响人家看电影,人家骂我们呢。”
孟惜桥不理会这些,还一个劲地往前钻。
忽然身边有一只手拉住了他们:“别找地了,坐这儿吧。”
耿边云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姨大菊,嫁寺上村。
“姨,你在这里呢。”
“对,我这里有空地,还有两块砖头呢。你们俩就坐这儿看吧。”
“谢谢,姨。我们来晚了。队里一头母牛下了小牛犊,帮我爹忙了。”
“嗯,你娘还好吧?”他们坐下以后,大菊又问。
“好,我娘说寺上集来赶集,到你家去看看。”
“来吧,我割上二斤肉,集上等她。俺姐俩有好长时间不见了,还挺想的呢。”
孟惜桥听着她俩说话,看着银幕上放映的电影。看不懂什么意思。半截里看的,以前没看过这部电影。
孟惜桥就悄声问旁边的一个农民,说:“大爷,这是啥电影啊?”
老农民正抽着烟袋锅,不耐烦地说:“小孩子家,好好看。不就是看个热闹啊,懂啥?”
孟惜桥撞了一鼻子灰。老农民身后一个小年轻的说:“朝鲜片,看不见的战线。”
老农民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呛得小年轻的直咳嗽。说:“啥不见的,这不看见了。好好看,别说话。影响别人。”
小年轻的吐了吐舌头不言语了。
孟惜桥还真没看过这部朝鲜谍战片。看的是半懂不懂。
耿边云更是看不懂了。看着看着就磕睡了。
孟惜桥提醒她,兜里有干粮,并把从菜园里拔的两棵大葱递给她。
耿边云掏出干粮吃了几口,咬了两口大葱。辣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但还是挡不住磕睡,一会儿又睡了,并且靠在孟惜桥身上。
孟惜桥没再叫醒她。而是坐稳一动不动,让她靠着,不惊醒她。
电影还在放,银幕上过来过去的人影,在孟惜桥眼前晃,他也看不清楚演的是啥。
耿边云好像是睡熟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脸正朝着他的耳朵,从鼻空里呼吸吹出来的热气,正吹到他的耳朵眼里,痒痒的。
孟惜桥不敢动弹,怕惊醒她。耿边云刚才吃过葱,还有一股大葱气味也飘过来。孟惜桥用眼角余光斜视了她一眼,就见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张熟睡的脸,红红的,睡得安逸安详。
孟惜桥忽然很责任的想,让她依偎于永恒的臂弯里,给她一个免惊扰的地方。
孟惜桥掉下了两滴眼泪,可能是自己感动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