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到他。”男孩道。
“他座位在哪儿?”
“靠墙第三个。你不能进去,祁老师她不让外人进班。”
“好好,我不进去。”高运博身子往后退半步,脖子还坚强地往教室里伸了伸,果真靠墙第三个座位没人,但书包还在。
高运博再回头一看,见那男孩还站一旁狐疑地死盯着他,似乎怀疑他是进班作乱的捣乱分子,他只好冲那男孩笑笑,索性退远一些,选定楼道窗边一视野稍好的地方站定。那男孩这才心满意足地昂首回班,仿佛当自己是赶跑敌人的英雄。
高运博等五分钟仍不见人影。这时方才那男孩背着书包出门要走,高运博再上前拦住询问,“麻烦问一下,筱凝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那他可能在哪儿?我去找。”
“我真不知道,在厕所,在办公室,不知道。”男孩说着便跑开了。高运博没辙,只能选择相信,先去办公室兜一圈,没有,再进厕所等人。
又五分钟过去,里侧唯一显示“有人”的隔间终于开门,走出的果然是伊筱凝。“嗨。”
“啊,你来这儿了?哇……”伊筱凝猛一跳起,却失去平衡尖叫一声栽倒。高运博忙上前搀扶,“怎么样?怎么这么冒失。”
“等等,脚,脚崴了。啊呀…”伊筱凝手撑着墙,单脚站起。撩开裤腿一看,似乎没什么红肿的症状,也没听“咯噔”的响声,说明不是韧带断裂,但高运博依然不敢放心。“能不能走?不能我背你。”
“可以走。你等一下,我包还没收拾……”
“别管了,先去医务室。你衣服怎么回事?”高运博这才注意伊筱凝上衣衣摆上有许多点状的黑色墨迹,已经晕成几团。
“刚才有人往我桌兜里放了一瓶打开的墨水,我没注意,伸手去掏,碰倒了。衣服没什么事,可书和本子遭殃。”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伊筱凝埋怨地道,但又抬头看着高运博,似乎是在等他答案。
“别再忍了,拿着被弄脏的书本去找老师。知不知道是谁放的?”
“不知道。”
“这样,我待会儿跟你哥要你妈电话,回头让你妈直接去找你们祁老师,比较能引起重视。”
“不,不……”伊筱凝条件反射地抗拒,可高运博这次不知为何态度强硬,不由分说地道,“还犹豫什么?”
“不想让我妈妈知道。告诉哥哥他一定会告诉我妈妈。”伊筱凝道。
“为什么一定不可以告诉妈妈?”
伊筱凝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想起一个合适的词,“不想麻烦。”
高运博蹲下身来,与伊筱凝平视。“为什么会麻烦?你犯错了吗?是你先惹到别人的?”
“当然不是。”伊筱凝矢口否认。
“既然这样,你尽管理直气壮起来。我以前也总怕麻烦,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这样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你是不是害怕张扬太丢脸?”
伊筱凝没说话,但高运博觉得他的答案是肯定。
“这么说。我比你更怕,怕得什么都不愿意张扬。那我干嘛让你张扬?因为我知道这么做肯定不会丢脸。我给你保证,不会丢脸。”
伊筱凝似乎听懂了。高运博乘胜追击,“再说,藏着掖着很辛苦。教科书以后还得用,衣服还得穿回家,你藏不起来,迟早被人发现,与其被人追问,还不如自己找人给自己撑腰。男子汉可不是一定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敢于承认自己有被人帮助的需求一样是勇气。可能我说的比较空,但理是这么个理。”
“那如果被人问,为什么之前不跟人说,我怎么办。”
“直说。你怕麻烦家长,但今天实在太过分,所以需要家长必须提供帮助。你手上的创可贴怎么回事?”
“摔的。”伊筱凝不愿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悲,说得模棱两可,并将手背到身后。如此明显的小动作则是让高运博起疑,但他也不愿再逼问,只更坚定为伊筱凝讨公道的念头。见伊筱凝面有难色,高运博也不知如何再劝。但伊筱凝突然说,“这个事情老师会怎么处理?之后我该怎么办?”
高运博听伊筱凝话头,似乎是妥协了,于是欣喜地道,“好说。这个到时再一起商讨,一定会有让你满意的答复。”
伊筱凝终于点头,然后松了口,“是钟梓晨放的。我上午看见他书包侧兜放有墨水瓶。”
“你…好吧,我不骂人。他长什么样子?去看看他还在不在班。”
“长得就…普通男生样子。”
“再具体些。”
伊筱凝冥思状,吞吞吐吐地道,“头发理得四四方方,比我高些,还有,他书包上挂着小毛球。”
是高运博刚才拦住两次问话那男孩。“走了。”
伊筱凝松了一口气,并明确表示同意高运博即将采取的措施,但他说,“能不能你替我妈妈去?”
“唉,你真是千回百转。可以,可以我先去和你们祁老师交涉,要不要告诉妈妈,你自己做主。”高运博先带伊筱凝去医务室敷了冰袋,让他留在医务室,自己回教室去收拾伊筱凝书包,进门时自然是引起不小骚动,但高运博只说自己是伊筱凝哥哥,小同学们便不敢再多言。桌兜内东西掏出,果真是一片狼藉,目不忍视。高运博敏锐地察觉到几束目光正小心翼翼向他投来,观察他的反应,似乎生怕他当哥的闹起来兴师问罪。高运博作惊奇状大声叫道,“天啊,怎么回事?”旁边一飞机头男孩道,“墨水碰洒了,伊筱凝去厕所洗衣服了。”“怎么会用到墨水?家里没有买过。”见旁边小孩子不吭声,高运博适可而止,拿着书包和污渍的书本出门,找祁老师。
谁知一进办公室便再看到那挂有小毛球的书包,以及背着它的主人。小毛球男孩身旁站着两个女人正说着话。高运博直觉认为,站在办公桌那位便是祁老师,而另一个便是钟梓晨妈妈。他怕当面与其母子对峙会措手不及,于是站在门口,把脸撇向楼道,耳朵竖起来偷听室内对话,内容似乎是关于近几次数学测验,钟梓晨有明显颓态,希望引起家长注意,而并非高运博希望的前来自首。五分钟后母子二人走出,出门时钟梓晨盯着高运博看了会儿才随母亲离去,高运博想大概是记住他了。
高运博小偷一样溜进去,对祁老师说明情况,表示了希望祁老师平时能够对伊筱凝额外多一些关照,并让祁老师对书本等物拍照存证。他并没有明确向祁老师表示是否要告诉通知双方父母,只当把事情扔给老师去办。他毕竟也没太多精力去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