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顺在医院赋闲整日。高丽英艰难地将头歪向床边,见高天顺认真地在手机上写字。
“小王呢?她,怎么不来?运博什么时候来?…”高丽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外,喃喃地道。
“都在家里吃饭。”高天顺回答。
“你叫,叫她过来。…”高丽英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戳来戳去。
“你做什么?你有事让我做,我现在不是在这儿吗?”
“她…她是我的护工。你给她那么多钱,让她过来照顾我。怎能偷懒不做?…”高丽英说着,手指配合着做出数钱的动作。
“不能不让人家吃饭。”
高丽英伸手指点着门口的小凳子说,“胡说,她,吃饭,平时都坐在那里吃,吃饭要在那里吃,肯定不是去吃饭…你干嘛这么护她?…”
“我不是护她。你不是常常抱怨小王照顾不周?现在她回家。我亲自来,你还有怨言?”
高丽英指着高天顺的鼻子说,“回什么,回什么家,那是谁的家,那是你儿子的家。凭什么让她回。”
高天顺不愿再争,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是运博,运博想吃湖北的地方菜 ,她回去给你孙子做好吃的吃。你等着,我去换水。”
高丽英仍不依不饶,作惊悚状带着哭腔说,“全是辣的,孩子吃不了,吃坏了可难受,你看这个…这个小王非给孩子吃这些,你说她心眼多坏。…”
高天顺端起水盆闭眼说话,“你孙子爱吃,你躺着就安分躺着,少操闲心。”
高丽英挥手想打他,结果只是轻轻在高天顺身上拂了一下,就因为无力掉在床上。她的手上下不停敲打床垫,嘴里含混地不断念叨着,“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别说丧气话。”高天顺放下水盆连敲床头三下,遂又端起水平扭头出门。他实在心烦。
高运博在家写作业,护工王姐一边收拾吃过晚饭的桌子,一边看综艺节目看得咯咯直笑。
罗田将碗盘浸了水泡着,随后走进高运博的卧室问,需要我陪着吗?
高运博说,“不需要,但有一张交饭费的回执。”
“我签完连钱一块给你。那吃不吃水果?要不吃袋薯片?”罗田提议。
“不饿。”
罗田“嗯”了一声。待罗田掩上门,高运博就把藏在怀里的手机掏出来,上面放着前些天听王溪林提到的美剧,权力的游戏,是他在网上花钱买的资源,他打算集中时间恶补,他实在不希望在王溪林大谈美剧的时候扫他的兴。
但他并不知道,此时王溪林没心情谈美剧。
王溪林觉得头痛。他往客厅悄悄张望了一下,却不想正好与王骏业对视,于是慌张地将目光撤回。而王骏业则是一直朝王溪林那里看着。何一萍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心里觉得他既可怜又好笑。那是她的宝贝,是她这么多年违逆着自尊心一直做收银糊口的支柱,而他呢,却那么不在乎的转身就走了。他以为他现在在看着谁?
是的,她早就知道他有家室了。他的那位如果知道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有在资助前妻,会作何反应?
她想这男的是多让人糟心,都结婚了还要回前任家看孩子,他现在那位知道吗?他们当初可没定什么一个月聚餐一次的协议啊。
她想,当初跟人跑的那么干脆利落,一点余地都不留。现在这是在玩什么?还你想分就分想好就好了?不再嫁人,是不想让孩子去适应,不是在给你留退路,留位子。
现在好了,正赶上孩子要考学的节骨眼。他这个当爸的突然出来横插一脚,这是在打扰小孩复习冲刺的心态。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那些曾经一个人忍下去的怨气,似乎又有那么点要翻涌上来,让她越发地恨这人,看不起这人。因为他让他们母子受了那么多苦。他以为那点点不足挂齿的资助,能弥补什么?他以为现在空降到孩子的面前,能补回多少儿时缺位的父爱?
何一萍不愿和王骏业共处一室,起身往王溪林卧室走去。
“老何,我…”王骏业叫住了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接什么话,只好道,“…你过得怎么样?”
何一萍闭着眼睛道,“呵呵,在叫老何,…很多年没听人这么叫我。”
王骏业眼见何一萍对此不抗拒,似乎也没有将他驱逐出门的意思。他并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也足以让他心中窃喜,于是将这话茬顺下去说。
“是的,七八年了。”
何一萍抬眼道,“好了,不绕弯子,为什么回来?”
突然切近正题,让王骏业手足无措。他猛眨眼睛说,“回来瞅瞅。没别的。”
何一萍有些好笑地抬眼看了看王骏业,道,“可别逗我,你这几年除了给我们寄了点儿钱,寄了点儿东西啥的,你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不是。没事?不信。”
王骏业道,“是我对不起你们。”何一萍说,“罢了罢了,我让你直接说,你找我什么事。”
王骏业起身,拿起茶壶,在何一萍的保温杯里倒满茶水,端给何一萍。“渴不渴?”
“谢谢,你放桌上。”何一萍说着,下巴往桌子那儿甩了甩,随后低头拿起手机看。
王骏业屏着呼吸,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王骏业安静地坐下了,过了几秒又挪动了下身子,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干脆又站起来。“怎么说也这么长时间了,不至于这么生分的。”
何一萍抬眼,边笑边说,“呵,你说什么呢。呵…你看看我,进门半天了我都忘了给你倒茶,倒让你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