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交接的二月,簌簌霜雪落满了院中的梅花。这树沾满雪屑的红梅,正是网红咖啡店“山舍”的招牌之一。它傲骨盛开一季,客人便也蜂拥一季。花开花落,雪飞雪止,暗暗梅花香浮动,迂回萦绕,最终融于屋内杯杯梅花拿铁中,这便是“山舍”的招牌之二。
透过梅花枝遮挡的窗子,可以看到两个正在看Pad的女孩子。
她们的容颜极似,正是双生。
靠窗边的女孩梳着高高的马尾,微挑的眉眼间露出几分英气。而她旁边的女孩则散落着一头海藻般柔软的发,特意下垂的眼线勾勒出一双透着雾气的小鹿眼。
姐姐余疏影,眉目清冷;妹妹余清浅,美目盼兮。
似又不似。
远远望去,倒真是如画,如果余清浅没有开口说话。
毕竟,她一开口说话真是氛围感杀手。
“太感人了,真是太感人了!”
清浅毫不顾忌形象的哀嚎着,断线珍珠般的眼泪被她胡乱用纸巾揉搓着,边擦还边捶打着姐姐余疏影的肩膀——
“花千骨和白子画怎么能这么虐啊?虐死人不活了啊!”
“明天就要开学了,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就追剧。”
“写完了,写完了,你快说白子画虐不虐嘛。”
“get不到白子画闷骚的点,我更喜欢杀姐姐。”
“不是闷骚,是克制的包容的深沉的无言的爱呀!你懂不懂嘛?”
“不懂。”
淡淡的声音响起。
刚写完寒假作业最后一笔的疏影,早就对清浅的小女儿心思和易感动的天性习以为常,知道这时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不要和她辩解。
疏影转头,看向窗外的梅花,这才看到红梅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藏蓝色的身影。
只见凛凛寒风吹动他的大衣和长发,发丝飘扬间,是一张如玉的侧颜,有棱有角,微抿的唇在冰雪中更显几分苍白。
衣衫鼓动间,却是一身弱骨,举手投足,纤纤弱质在红梅边更显几分柔媚。
疏影心头微微一动,不禁将脸贴近窗子几分。
深蓝的人儿这时回过头来,看向疏影的窗边,对着那只红梅缓缓展开一个微笑。
他琉璃般清澈的眸子微微闪光,淡淡雾气从他嘴角边氤氲开来,很快就融入了漫天的霜雪里。
疏影深吸一口气。
飘落的一瓣梅花遮住了玻璃中那人的脸,二人空空四目无相对。
疏影一时忘记了回神,都没听见清浅滔滔不绝的关于师徒虐恋的科普。
“竟有留这么长头发的男孩子......”疏影喃喃。
疏影不是没见过漂亮的人,但是那么柔媚的男孩子,那么独特空灵的气质她还是第一次见。
疏影目送着那抹深蓝的影渐行渐远,皑皑白雪上混合着落梅留下一串细碎的脚印。
疏影此刻也许还不知道,日后那片深蓝占据她整个灵魂的源头,就是在这梅花盛开的季节。
......
第二日,育川中学开学了。
余疏影按部就班地进入教室,等着各科课代表下地收作业,这其中忙忙碌碌的,便有地理课代表余清浅。
说起育川中学,它是春城市,甚至是春城市所在的松林省最好的高中,每年考上全国顶级高校青木和京大的学生少说也有十几,多则有几十,几乎垄断了全省一半以上的名额。
但若要以为这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那就大错特错了。松林省位于全国版图的东北,省会春城市也不过是一个快要沦为三线的二线城市,哪里有什么所谓的“贵族”。学校虽然是私立的,但学生们的家境也就小康。
这里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大富大贵,也就个别同学可以拥有几个代购的coach,古驰,香奈儿。这里的孩子也没经历过什么风吹雨打,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都是他们爷爷辈经历的。
他们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即便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却又可以通过便捷的网络吸取五花八门的养料,故而,他们是长不成清一色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便是优异的成绩。其他的,诸如对世界认识的程度,消磨业余时间的法子,便各有各的不同。
比如班里有几个矮墩墩的小胖子,便是忠实的二刺螈,每日忙里偷闲地观看着各种动漫、乐此不疲地打着原神、明日方舟。
而疏影和清浅的发小祝码,则是热衷健身耍酷的不良少年。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清浅收作业正好轮到祝码。清浅伸出一只手,示意祝码上交地理作业。
然而祝码并没有动作,只是盯着清浅看,把清浅看得不知所措。
清浅刚要开口询问,他却又眼角一弯,坏坏一笑,将右手伸进课桌下佯装翻找着。
“我找呢我找呢。”
可是翻了好一阵,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清浅眉头轻蹙,有些不耐烦了,而祝玛也就趁这个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空空如也的右手“啪——”的一下打在了清浅的手上。
“啊!死祝码你不想活啦!”清浅疼得大呼出声,一双透露水汽的双眼和粗暴的语调违和极了。
这一声立刻引来全班同学的的注视,幸亏老师不在。
不过也多亏老师不在,不然这一声痛呼清浅就只能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了。
周围的同学早就用一副见怪不怪的目光看着两人,疏影也闻声回过头,万年平静如水的目光看着二人,又移开了。
祝码余光瞥见疏影,心神微微一动,立刻收敛几分嬉皮笑脸。
“作业呢?”清浅追问。
“好姐姐,忘 带 了。”
“你——”清浅很气,正要在没交作业的名单上写下祝码的名字。
“一本花千骨典藏画册!”祝码连忙打断。
清浅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奶凶奶凶地眨了好几下,“好吧,那你明天之前一定要补完!”
“好的好的,小浅儿~”
“闭嘴!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这么叫我!”
......
“老师,给你寒假作业和没交的名单。”
清浅小小的一只抱着巨大的一摞作业走进了文科办公室。谁知,却在跨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整个人连带着纷飞的作业本直直向地面扑去。
清浅吓得紧闭上双眼,在倒下的前一秒,她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油墨香。
那是地理乔老师的味道。
然而,幻想中的怀抱是不存在的,清浅直直地跪倒在了地面,还,还抱着仅剩的本子磕了一个头。
好疼啊......囧,囧死了。清浅低着头,趴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该先从哪个角度起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她的头顶传来了乔老师的声音。
“怎么不小心一点,没事吧。”
清浅抬头,看着乔老师正伸出一只手准备扶起她。她心中的尴尬和羞愧立刻被星星点点的小窃喜替代了——原来刚刚闻到的油墨香不是幻觉。
老师,老师刚刚还是想扶住我的吧。
心中虽然这想着,清浅却还是没有伸手去搭乔老师的手,而是鼓着小脸自己爬起来了,带起一阵凉风,吹得乔老师的手凉凉的。
“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清浅急忙辩解着,话语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与慌张。
乔老师暗暗收回了手,“没事,就好。”淡淡的油墨香也随着乔老师收回的手飘散了。
清浅将散落的作业本捡起、整理好。
“那...那我先走啦!”
“等等。”
“啊...啊?”
乔老师瞧见清浅的迷糊样,不禁哑然一笑:“下节课就是地理课啊,帮我把电脑搬过去吧。”
“啊......啊,好的!”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向教室。
清浅的小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倒下的羞愧,还是一见到乔老师就条件反射的紧张。一双小鹿眼像装满了溪流与星星,紧紧地追随在乔老师身后。
整节地理课,大部分时间,余清浅都目光直直地看着讲台,很是认真地听讲着。余疏影则是低头记笔记的时间更多,很少用眼睛看,而是用耳朵听着老师的字句。祝码当然就不会像她们二人这么认真了——他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直接睡了起来。
乔老师也没有管祝码。
说实话,教室里听课的人本就不多。因为现在才高一,还没有分文理班,大部分同学日后都是要分去理科班的,自然是低头自己学着自己的,不会去听这个高考不涉及的科目。
所以说,不是乔老师不想管,是乔老师管不过来。
不过乔老师也并不十分在意,对于理强于文的这条鄙视链他早就习惯了。但是余清浅显然不习惯,别人不听,她偏偏要听得更认真。
临近课堂的尾声,祝码不知何时睡醒了,他百无聊赖地向四周环顾着,将目光停留在了余疏影身上。
余疏影记笔记时,背挺的直直的,午后阳光从窗外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英气的眉眼,却化不开她周身的清冷。
祝码眸色一暗,悄悄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