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吃饭难,再是特殊的十年时期,崔家历经不少波折,但没有大灾难。
崔麒麟在六十年代中期,三月三龙抬头那天,吃着老婆子金镶玉做的地菜煮蛋,抽着小闺女带回来的郧阳过滤嘴香烟,穿着忠国在郧县城订制的丝绸外衣,美美地躺在床上睡过去的。
崔麒麟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崔孝国和礼国。
在五十年代中期,孝国和礼国还托人带过信,说他们在台湾还好,就是特别想家,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后来,孝国和礼国就失去了音信,这让崔麒麟很是挂念。
在这二十年的平安期,许金娲终于等到了解开一个小心结的机缘。还是跟余大个子有关。
余大个子在五十年代,成了郧县城新城的首位县长,威风凛凛。但到了特殊时期,很多人被打倒了,包括崔忠国,理由是有两个特殊的弟弟,也就是崔孝国和崔礼国,去了台湾,有叛国通敌的嫌疑。
就这样,崔忠国被下放到柳镇,扫街道,而跟崔忠国一起下放的众多人中就有余大个子。
不过,有余大个子一起,倒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余大个子在柳镇,威名和威风仍在,人们仍然记得他守护柳镇安定的年代。百姓是有记忆的。
过了不久,余大个子的小儿子成了红卫兵中一位掌权者,他迅速为余大个子和崔忠国申了冤,但余大个子没有回郧县城,而是在柳镇一个山沟,亲手和泥,盖了一排土胚房,长住下来。
在崔忠国下放到柳镇的日子,红豆隔三差五来看望爹。
而余大个子的小儿子也隔三差五来看自己的爹,一来二去,就有故事了。
许金娲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和余大个子竟然成了亲家。
余大个子一直像个神话般的人物,等到和他成为亲家,才慢慢知道余大个子有九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只比红豆大三岁。
此后的故事,更加出人意料。
许金娲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不说,而崔忠国在五十七岁那年,还成了副县长。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吃穿不愁,让人忘记了过去。
许金娲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迅速而找不到痕迹的梦。
有时候,在家庭聚餐的时候,余大个子还说“没想到,我小儿子,竟然娶了许蛰存先生的外孙女,那最后一位穿长衫的大先生,跟我太有缘分了。”
许金娲想过无数次看见余大个子的场面,但没想到,成为儿女亲家。
在土匪夜壶队闯进私塾时,她希望余大个子扛着枪,回到柳镇,吓得土匪屁滚尿流。
在被关小黑屋的时候,她一直在听余大个子的枪声。希望余大个子带领两队持枪的人马砸开小黑屋。
在后来听说自己的大外甥女被拐骗后,她想过去找余大个子,请他颁布一项规矩,谁拐卖人,就挨枪子。
许金娲不敢承认,自己对生活的期盼,其实有一部分是对平安稳定的渴盼,只不过,余大个子算是她有限的人生中遇到的最有权势的人,可以扭转乾坤。
现在,许金娲明白了,谁都不会扭转乾坤,只是有一些幻想支撑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