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柯带着简单的行李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小小的身子几乎被淹没。车轮一滚一滚,景物一排排倒退,时光好像在眼前飞逝,头脑中好像突然掀开了幕布的舞台,尘封已久的记忆在缓缓的苏醒......
谁的年少不曾轻狂?可她的年少轻狂却几乎让她心力交瘁!
车上的人一站一站的下,她离云川越近,心就越忐忑,这大抵便是“近乡情怯”。第二天早上,火车终于再一次停了下来,她跟随人潮出站,周围的面孔尽是陌生,熟悉的感觉却在心里蔓延......
祥瑞,一家私立医院,价格昂贵,可无论是医疗技术,还是设备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能在这里工作的,不是海归就是医学博士,季子棋恰恰是其中之一。颜柯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正在翻看患者资料。
她看着眼前认真工作模样的男人,一时竟分辨不出,心绪翻涌,难以言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哽咽的两个字:“子棋!”
熟悉的声音带着颤抖,季子棋心中一凛,身子竟然僵住了。抬头,进入眼帘的人儿却面色苍白、头发凌乱。
“你来了?”他望着她,压制住心中的激荡,想了许久,也只有这一句,慢慢的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思念了六年的人儿。她眼角带泪,他也不开笑颜,伸手抚上了她的长发。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温柔密密匝匝的包围着她,长久来的辛酸仿佛终于有了去处一般,颜柯鼻子一酸,泪瞬间从眼角蹦出,再次开口,饱含愧疚:“子棋.....对、对不起!”
“傻丫头!”季子棋一叹,终究是舍不得,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中。佳人入怀,空虚了多年的心才似乎得以填满。
娇小的身子完全如入怀,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他故意取笑:“小柯柯回来的这么快,是不是想我了?”
颜柯情难自控,眼泪如同泉水汩汩而出,嘴里只是喃喃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季子棋感受着怀中的柔软,手依旧温柔的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任她的泪湿了他胸前的衣裳,温润的眉眼却突生出凌厉......
好久,颜柯才从复杂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看着季子棋胸前的衣裳被自己的泪水浸透,内疚的道歉。季子棋随着她的目光,嫌弃的看了一眼,笑道:“你说说你,要来见我,也不好好打扮打扮,你看你这……”
颇为嫌弃的啧啧两声,顺便把她凌乱发丝又向她耳后理了理,才又道:“待会儿要是被我的美女粉丝们看到我和这样的你站在一起,还指不定怎么想我呢!一定会怀疑我的审美观是不是直线下降!”
多年没见的朋友,亲切的调侃,颜柯忍不住再一次热泪盈眶,心中如同被骄阳照暖,尽是明媚,扑哧一声跟着笑了出来。
她这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让季子棋颇为无奈,给了她一张纸,颜柯狠狠的打了他一拳,使劲的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咽回去,从他手里抢过抽纸,嗤笑道:“自恋狂!你的审美观什么时候好过!”
你说得对!我的审美观确实不怎么好!
季子棋笑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认命的摇头了摇头,叹息一声:“哎!还是被你看出来完美的我这唯一的缺点了!果然,青梅竹马不是那么好当的!”
颜柯忍不住再一次笑了出来,季子棋舒了一口气,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流着自己才能读懂的苦涩。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谁都不知道,昨天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打通那个电话!谁都不知道,他要用多少力气才能阻止住自己的悸动,表现得如此平淡!
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手上的重量再一次让他微微皱了皱眉,转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拿着纸帮她擦拭眼睛里剩下的液体,心疼的责备,“这么多年不见,你就不能把自己弄得好一点吗?怎么还是那么脏兮兮的?”
颜柯傻笑着,任他擦干自己的泪水,他神色是如此的温柔和平静,她心里的担忧却慢慢地浮起,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问道:“我妈妈的病情究竟怎么样样了?是不是很严重?”
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他怎么可能给她打电话?
季子棋手中一顿,神色幽暗的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小手,换了一只手擦她的脸,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吧!伯母只是年纪大了,前些天扭伤了腰,再者血压有些高!住几天,好好休养一下,注意下平日饮食就好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颜柯有所怀疑,季子棋笑道:“小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我相信你!”话是这样说,可眉间还是盛满了担忧,六年了,她走的悄无声息,爸爸和妈妈真的会原谅她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内心的忐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安慰的一笑,“放心吧!伯父、伯母那么疼你,一定会原谅你的!”
“是我不好!让他们担心了!”
“小柯……”季子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笑道:“没事!你先洗洗,换换衣服,我再带你过去吧!”
颜柯这才看到墙上镜子里的女人,眼睛红肿,面色疲惫得苍白,衣服贴在身上皱皱巴巴,实在难以见人!她尴尬的朝季子棋笑笑,这样子出去,只怕少不了母亲的一顿唠叨!
季子棋的办公室很大,休息室、洗浴室一应俱全。等她收拾完毕,季子棋不禁眼前一亮。简单的米色连衣裙配黑色高跟鞋,将她纤细的身材映衬得窈窕。
眼底的阴影被淡色的眼影遮住,腮红掩盖了憔悴,嘴唇被唇彩衬得水嫩,和六年前的颜柯相比几乎无一丝改变。可若是仔细观察,又会发现她的身上多了一丝女人成熟的妩媚。
恍然间,季子棋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活泼的小女孩......
“怎么样?”颜柯见他盯着自己半天没动,心里有开始忐忑,难道哪里不对劲?
季子棋一下子回过神来,温和的一笑,准备伸手抚她的脸。她却一下子偏了头,季子棋一愣,继而看到她有些局促的样子,收回了手,苦涩一笑,“很好!伯母一定会很高兴的!”
颜母正在里面睡午觉,瘦削的身形让颜柯心里难受。季子棋安慰的拍了拍她,转身走开,给她留了个足够的空间。
六年,母亲头发白了许多,颧骨变高,脸部有些浮肿,眼眶却凹陷了不少,脸部有些浮肿,和记忆中年轻貌美的母亲判若两人。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却不自知,那么多年,她最对不起的便是父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怎么能忘记?他们对她无限制的宠爱,她给他们的却只有伤害!
脚下似有千斤重,从门口到床边只有短短数十步,可每一步却都异常艰难。
“回来了啊!怎么不坐?”身后响起父亲的声音,颜柯一愣,回头,果然就见颜父提着一袋水果进来。年迈的父亲,如果不细看,肯定看不到他腿脚的颤抖。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看着女儿还呆呆,笑着轻声道:“坐吧!你妈妈刚睡下!我们先别吵她,不然,待会儿你又要被骂了!”
他笑着,像以往每一次她闯祸后不敢让母亲知道,找父亲帮忙善后,然后父女俩达成共同的协议,一起瞒着母亲。亲昵的语气,仿佛女儿不是离开了六年,而是只出去玩了一会儿。
颜柯终于忍不住的扑了过去,紧紧地抱着父亲,隐隐的哭了起来,原本已经干了的泪水再一次泛滥,哑着嗓子道歉:“爸!对不起!对不起……”
颜父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哽咽的安慰:“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岁月无声,总是会带去很多东西,唯一带不去的是亲情!
颜父心疼,擦了擦她的泪水,“好了!乖!别哭了!待会你妈要是醒过来,见到你哭,又要和你哭作一团了!”然话音刚落,一声中气十足地怒骂已经响彻在了房间里:“死老头子,你说谁哭呢!”
两人顿时惊了,见颜母要从床上坐起来,颜柯想到季子棋的话,忙扶住,颜母一把拍掉她的手,恨声道:“我才不会哭呢!这样一个不孝女,凭什么让我哭!不声不响就消失六年,嗯!现在想回来了,就回来了,谁要她!”
见颜母气急败坏,颜柯生怕她再次弄伤自己,忙认错:“对不起!妈!您先慢点!待会儿要打要罚随您,现在您慢点行吗?”颜柯眼泪都急出来了,颜母一动,力道没用好,果然,又把腰给扭了!
“哎呦!”痛声一呼,颜柯也急了,“妈,你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扶着颜母慢慢躺下,颜母再没有力气拍掉颜柯的手。
颜父嘴里忍不住嘟囔道:“让你慢点,慢点,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颜母伤了还不忘回嘴,“哼!都是你惯的!要不是你,她敢一声不吭就走吗?”
颜父这回彻底的住了口,颜柯帮母亲揉着腰,也不敢说话,眼泪都不敢流,看得颜母心烦,“委屈什么?想哭就哭?走都走了,还不敢哭?”
又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说你,还好意思哭?有什么好哭的?顾掣峰那小子要真给你气受了,你找我和你爸把他欺负回来就是了!你这么一声不响的就走,算什么?现在又一声不响的回来,你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
骂着,骂着,泪还是忍不住了,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说走就走,怎么能让人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