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的。”伊人已归,漫长岁月还有何惧?
“谢谢师傅。”梵雪依脸上的窘迫渐渐散去,朝着兰熙喊道,“娘!”
好久不见,兰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置信的朝着外面望来,在看到院外的真的是梵雪依的时候,顿时,潸然泪下。
“雪依!”
“娘。”
多少个日日夜夜,头发花白的老母在担心这远行的孩子,为她忧心,如今看到梵雪依完好地出现在眼前,多年的担忧在瞬间如云烟般消散,泪水哗哗直流。
兰熙口中一直喃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兰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梵雪依心中一惊,连连叫道:“娘,你怎么了?”
兰熙身体本就虚弱,多年的忧思劳神,身体每况愈下,此时心情激动,竟然晕了过去。
兰熙一生坎坷,岁月磨尽了她所有的生命和精力,如蜡将尽。
启程寻找钥匙的行程就这样耽搁下,转眼间又到了冬日,雪飞满天。小楼内仍旧如春,兰熙的身体却明显不行了。
千皇也留在了小楼里,三天两头地从外面摘了鲜花送给梵雪依,对她频频示好。
对这一切,紫硕神君恍若无睹。
又一日,梵雪依正在厨房为兰溪煲汤,紫硕神君坐在楼上的栏杆上,翻看着从天界寻来的史册,他要找到仙王口中所说的上古开世七器究竟都是什么。
“开啦!”忽听屋内传来一声惊呼,千皇兴奋地捧着一碰梅花从屋内冲出来,跑到梵雪依的身边,说道,“阿雪阿雪,你看花开了。”
梵雪依瞅了一眼,语气冷淡的说道:“冬天梅花开,有什么好兴奋的。”
“你多久没出去了?”千皇说道,“现在山上的梅花才打苞,离开花还早着呢,我这是折了花枝放在这里养了好几天,这里温度高,所以它才开了。”
她确实好久没有出去了,兰熙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每日都在小楼中忙着照料兰熙。
千皇将梅花往前一送,笑道:“你最喜欢梅花了,来,送给你。”
“放娘的房间里去吧,也好有点儿生气。”
“好啊!”
千皇欢脱地捧着梅花上了楼。
结界外,寒风凛冽,大雪翻飞,小楼内,一片春意暖暖,日光照落在紫硕神君的身上,是安静的,照落在千皇的身上,是跳跃的。
一动一静的阳光勾勒出一副惹人倾羡的画面。
尖细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树干中,青璃站在一颗古树后,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寒风吹过,却吹不动她一缕发丝。
紫硕神君归来已半年有余,却不曾发现她已消失不见,太阳依旧东升西落,他也依旧安静地生活。
“青璃?”踏着风雪而来的无疆宫主看到树后一抹青色的身影,惊喜地快步走上前,“青璃,你醒了?”
青璃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太好了,脱离冬眠的习性,说明你修为大增,真是太好了。”无疆宫主由衷地说道。
“大增?”青璃冷冷一笑,瞅了一眼梵雪依,说道,“比她如何?”
无疆宫主一笑,这根本毫无可比性:“雪依一介凡人,修为平平,如何与你相比?”
倚坐在小楼栏杆上的妖瞬轻轻合上手中史册,朝楼外问道:“谁在那里?”
“不要说见过我。”青璃交代了无疆宫主一句后,化为一条小蛇,钻入雪地中,不见了。
无疆宫主从树后走了出来,来到院外,朝着紫硕神君拜道:“紫硕神君。”
“何事?”
“皇上寿辰,送请帖来,邀神君前往。”无疆宫主从怀中掏出请帖捧在手中,说道。
楼下传来声响,紫硕神君低头朝下看去,看到梵雪依正端着煲好的汤上楼来。
“雪姬!”忽然,屋里传来千皇的一声惊呼。
声音是从兰熙的房间里传来的,梵雪依立刻快步上楼,问道:“阿黄,怎么了?”
千皇将梅花放在瓶中插好的时候,发现兰熙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去世了。
“兰夫人她……”千皇刚想出门告诉梵雪依发生了什么,梵雪依已经站在了门口。
“啪……”手中端的汤掉落在地,洒了一片,“……娘……”
梵雪依冲到兰熙的床前,探了兰熙的脉搏,泪水涌出眼眶,声声悲痛。
在呼喊了一会儿后,她忽然止住哭声,抹去了泪水,开始施法,她想将兰熙的灵魂召唤回来,为兰溪续命。
“别做傻事。”千皇见此,大惊,一把握住了梵雪依的手腕,制止了她的行为,“人死不可复生。”
“不!”梵雪依没想要将千皇的话听进心里,她试着用力想要甩开千皇的手。
千皇也认真起来,厉声道:“别胡闹了,这是不可逆的天地法则。”
“天地法则?”梵雪依一下变得恍惚起来,手中的灵力也逐渐消失,她恍惚地问道,“天地法则,这是什么?”
“违背天地法则的人会得到自然最残酷的惩罚,她会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一世父母一世缘,缘尽了,你就让他去。”千皇说道,“更何况,兰熙在睡梦中安详老去,也算寿终正寝。”
一直就在门外的妖瞬听着屋中的对话,从栏杆上下来,对着小院外的无疆宫主说道:“告诉人皇,本君会去的。”
无疆宫主上前欲将请柬送进来,妖瞬说道:“请柬带回去吧,不需要。”
洁白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飘落。
梵雪依在央山寻了一处平缓之地,将兰熙葬在了这里,紫硕神君为她寻了一块上好的白玉,为兰溪做墓碑。
她跪在坟前,一脸的失魂落魄,寒风吹起长发,雪花夹杂其中,恍若白发。
梵雪依不吃不喝,在坟前跪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都快成了雪人。
千皇依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梵雪依在这里跪了多久,千皇就在这里笑了多久,如果梵雪依能一直跪下去的话,他也可以一直笑下去。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妖瞬来了,他跪到梵雪依的身后,张开双臂,将她圈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够了。 ”
温热的泪水流出眼眶很快被风雪打凉。
梵雪依靠在紫硕神君的怀中,泪水无声的流。
“诶诶诶……”看到这一幕,千皇淡定不了了,他走过来也跪到了梵雪依的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来,雪姬,靠在这里哭。”
梵雪依缩在紫硕神君的怀中,揪着他的衣襟,说道:“师傅,带我回去吧!”
她在雪地中跪了许久,双腿早已站立不起来,妖瞬一把将她抱起来,朝着小院走去。留下千皇一个傻愣愣地还跪在坟前,他这才发现自己输给紫硕神君了,雪姬跪在坟前伤心欲绝,虽然好玩,但是他现在要做的是趁着她失忆让她点头答应嫁给他啊,怎么还能用以前对待她的态度来对待她呢?
回到小楼之后,房中早已放好了一桶紫硕神君出门前准备好的热水,此时回来,水温正好,他将梵雪依轻轻放入水中之后就离开了。
很快,他又回来了,手中端着一碗热粥。
拎了一把凳子放在浴桶边坐下,拿起调羹搅拌了几下碗中的红枣燕麦粥,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喂到了梵雪依的嘴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熟练。
她伤心,他就由她伤心,他给她三天时间,三天,已经是作为人类的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人在悲伤难抑的时候,情绪在心中画了个圈,阻挡了所有的感知,而只将悲伤圈在其中。
等悲伤散去,被阻隔的感知就像洪水般涌来。
三天不吃不喝,梵雪依此时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在吃下几口粥之后,胃口打开,一碗粥很快就见了低。
一碗粥明显不能够满足梵雪依饿了三天的胃口,肚子明明还很饿,却没有力气再张嘴吃粥了,她想,她一定是熬了三天,困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叫嚣着要亲吻。
妖瞬将碗放到一边后,再回头,便发现她靠在浴桶边上睡着了,他欲要将她抱起,当他的手伸进水桶的刹那,脸色猛地一变,随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梵雪依从浴桶中抱出来。
妖瞬动作轻柔的将梵雪依放到床上,封了她的经脉,随后,声音冰冷的说道:“只此一次,如有下次,本君定取你性命。”
风窗户吹进来,吹动房中白色的纱幔,纱幔后,隐隐约约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紫硕神君说完之后,人影向后退了一步。
自初遇至今五百年,紫硕神君还从未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同她讲过话,也从未见他如此紧张和愤怒过,那样冰冷的似乎要化成冰锥直刺心脏的目光令青璃一怔,似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她也曾杀过生,对此他总是视而不见,同样是一条生命,在他的眼中,难道那个叫梵雪依的凡人真的就那么的不同?
纱帐晃动间,她望着紫硕神君为梵雪依驱毒,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