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楼?那是什么地方?”沐千雪睨着牌匾上不知所云的招牌蹙起秀眉。
无名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他在八源河鬼门被封印了数十载,比沐千雪更加不谙世事。
“青雀楼”檐下的窄门被人自内推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转身和门内一身着蓝底金丝勾边长衫的纤瘦男子愉悦寒暄。
“刘老板,下次再来喝茶,我一定给你准备些好货。”男子说罢还不忘冲对方抚媚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啪!”的扣上了窄门,徒留刘老板痴痴的站在门外,意犹未尽的搓着手慢慢走远。
三子溜黑的眼睛在窄门开启的刹那似乎就要放出光来,但看清门内的男子,又失望的叹了口气。
沐千雪不露痕迹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无名道:“走,我们换个地方品茶去。”
“主人?”无名莫名。
“小子,还记得我么?”沐千雪从身后搭上三子的肩头。
“啊!”三子惊吓大叫,看清沐千雪的模样后更是害怕的撒腿就想跑。
“跑什么呀!”沐千雪拽住了三子的后领:“你不是想进去嘛?走!陪本姑娘喝茶去!”
闻言,三子的脸都被吓绿了,一个劲的摇头,求饶道:“姑奶奶,上次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让我放过你也行,但你必须老实的告我,干嘛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是不是又想做坏事?"沐千雪双手叉腰,故作凶狠。
无名提着粮食,不急不缓的走过来,三子见到沐千雪凶神恶煞的模样已是吓得不敢抽气,又见无名看似瘦弱的手臂却能轻易提着两袋百余斤的米粮,前行时仍面不改色,便知他已经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三子死死贴着墙角,似乎想将抖如筛糠的身体挤入身后灰色的墙壁:“你们是人还是妖?我不好吃,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沐千雪存心逗他,轻掐他圆溜溜的脸蛋:“我自然是人,你脸上的肉真多。”
“我、我是虚胖!”三子连忙伸出小手捂在脸上,试图将脸颊上的肉都掩藏起来,哭丧着脸道:“大夫说虚胖是一种病!”
实则三子并没有说谎,但他却不是虚胖,确切的说三子胖嘟嘟的小脸是因为长期食不足五谷,只依靠野菜充饥从而导致的面部浮肿。
“快说实话,你干嘛躲在这?”沐千雪板起脸喝声。
“我、我……”三子禁不住沐千雪“凶残”的逼迫,眼泪汪汪的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道是在半月前,城里的魔人突然大发慈悲开粮仓赈灾,每天午时都会在城门口免费发放做好的热腾腾的大白馒头。起初,常年受妖魔打压奴役的百姓皆不敢领取,可人魔大战打响后,粮食都被运往魔君军营,故当地百姓们缺粮的状况日趋严重,有人实在受不了了,就大着胆子去领了一个馒头。
其他村名见此人吃了馒头依旧安然无事,便一传十,十传百,大批饥民都蜂拥着去城门口领取馒头。
可好景不长,到得第三日,魔人便贴出告示在街上敲锣以告,说是吃了馒头的饥民都已经自愿将自己卖给参天镇城主为人奴,馒头就是他们的卖身契金。
当日便大张旗鼓的率领诸多妖魔沿街抓人。三子、地龙等孩子的父母都是吃过馒头的饥民,落入魔抓在劫难逃,而这些孩子们也沦为妖魔的傀儡,总会逼迫他们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情,包括拐人偷窃等等。
三子边说边用黑脏的袖子擦泪,将自己擦成了花脸猫,指着窄门抽涕道:“昨夜,地龙带着我们一帮兄弟走在街上被一个几个魔人看中将地龙他们都带去了那间茶馆,半夜里那魔人倒是出来了,但是地龙他们至今都没有再出来。昨天遇到魔人的时候,我正好肚子痛,所以躲过了。”
闻言,沐千雪对于那间茶馆更加好奇了,魔人为何要将孩子们带去“青鹤楼”,绝不是请人喝茶这么简单吧。
“放开我!”三子一口气说完原指望沐千雪会放过他,没想到肩膀被沐千雪扣住,拉着他向青雀楼走去。
“你不是要找你兄弟嘛?我们进去看看!”沐千雪说着,已经捏上窄门上的红漆门耳大力叩击。
三子还想挣脱,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迎门的仍是那容貌清秀的长衫男子,三子见了他惊恐万分,忘了挣扎反倒缩着身子躲在沐千雪身后。
男子见来者是一个女子,先略显诧异然后斜挑眉梢,细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喝茶。”沐千雪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白银于手中惦了惦。
少年一见银子,立刻换了换了副恭维的堆笑嘴脸,忙侧过身将门前让了出来,哈着腰请三人进去。又见走在最末的无名,神色一怔,似被他那股与生俱来的干净纯透的气质吸引,脸颊上竟附上两片红云,一个劲的夸赞。
“喲,两位真是相貌堂堂、人中龙凤,尤其是这位公子不仅长得俊俏,力气也这般大,莫非天神神力?”男子说着故作羞涩就欲依上无名侧肩,后者波澜不惊的后退半步,躲过了。
男子有些难堪,以为无名是嫌弃他年岁渐长配不上他,只得先将他们带入二楼的一间厢房,介绍道:“几位客观可别见怪,奴家名唤青雀,是这间青雀楼的老板。看几位面生的很,是第一次来我们楼里喝茶吧。”
厢房布置的精美别致,与街上残破潦倒的景象格格不入。屋子有二进,一进为厅,二进为卧,厅中摆放了一樟木雕刻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三样瓜果点心却无有茶壶杯盏。二进被一串粉紫色的纱幔帘子遮掩,只能隐约看出其中摆了一张宽大的双人大床。两盆盛放的红牡丹各置左右,镂花的窗台上一支被铸成雀状的青铜香炉正缓缓吐露出袅袅轻雾。
这哪有半点茶馆的样子,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
沐千雪自不怕生,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茶?”
青雀见沐千雪熟络的问话,媚笑道:“什么好茶都有,客官想要几盏呀?”
“各一。”沐千雪比划道。
青雀一惊,随即发出“咯咯”低笑,举出拇指冲沐千雪夸赞:“小孩子也要点茶?客官,您可真会玩。”说着,从衣襟里抽出一条丝巾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推门出去了。
沐千雪有些摸莫名,与无名对视:“我怎么不知道魔域的孩子不能喝茶?”
三子唯唯诺诺的拽着衣角,黝黑的脸上红的像被火烧过,犹豫着开口:“我、我年纪还好,确实不用点茶。”
“这香味有些蹊跷。”无名探向窗边的香炉,走进查看。
香炉做工精美,铜黄的炉肚被擦的发亮,炉身铸刻之雀仰头展翅似欲稿费,殷虹的雀冠却是香炉的盖子,被无名打开后,几缕淡粉色的香灰飘扬出来。
合上盖子,无名面无表情的坐回原位。
“有何古怪?”沐千雪好奇问。
无名避开了她的视线,道:“此香乃是用晒干的桃花制成,虽说无毒无害,却能在无意中挑拨起人的情欲。”
“桃花香?茶馆为什么会点这种污秽之香。”沐千雪纳闷的托着下颌。
“咄咄!”两声清脆的叩门,三位十三、四岁的玉面少年托着杯盏悄声踏入。
他们统一穿着淡蓝的长褂,腰间长带紧系,腰身纤细,体态婀娜,再看脸孔,无一不属俊美,脂粉淡抹,竟比寻常女儿家更显柔媚。
且自为首的第一个少年撩袍跨过门槛,沐千雪就注意到,他脚上那双长短不足四寸,缎面上精绣银莲的小鞋,男子的脚不可能天生就长得那么小,这几双四寸银莲必定是后期缠足所致。
缠足向来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才能拥有的待遇,可这几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却只是端茶递水的下人,缠足是会让双脚显得小巧玲珑,却万万不适合那些需要整日劳作的男子。
少年们进门后,最末的那个轻声关合了房门,然后齐齐恭敬的屈膝行礼。“大爷好!”
得到沐千雪点头后,立马露出了迎缝的微笑,清一色恰到好处的弧度让沐千雪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虚假。他们自说自话的挤入三人中间的空凳,刚放下杯盏,一双手就勾搭上沐千雪的脖子。
无名见那少年举止出格,推开另一个想要坐上他双腿的少年,起身将圈在沐千雪脖子上的手臂拉开。
“你们做什么?”无名恼怒的挡在沐千雪身前。
而后者却已看出端倪,知道了这青雀楼的真实营生,此处压根就不是什么茶馆,而是一间专们供应有断袖之癖者寻欢作乐的男伶馆!
三个少年被无名吓的脸色煞白,贴着墙站成一排,不知做错了什么。
见无名动怒,沐千雪不禁偷笑,从少年们吩咐:“别害怕,只管斟茶就好,无需其他侍奉。”
“坐下。”沐千雪冲无名笑道。后者换了个紧挨沐千雪的位置,却是嫌弃的一口茶都不愿再喝。
沐千雪凑近无名耳畔告诉了青雀楼的真实营生,又想起那抹红衣似火的鬩乱貌似也是伶人,便叮嘱道:“身为伶人也是乱世中谋生的手段,若能选择谁又想身在魔域?别再对他们凶了。”
无名的脸色微变,不能置信的睨着她:“主人,你不会是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