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揺光村石碑前踌躇半晌,还是小心翼翼的迈步前行。如此小心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咒气之多,更因为他们猜测出了这些咒气汇聚在此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
“咒祖可能就在里面。”沐千雪拔出腰间佩剑紧握剑柄警惕道。寻常剑柄比噬魂魔刀的刀柄要细上半寸,重量却沉了不少,让沐千雪有些不适,习惯了与无名共同作战,如今少了无名和噬魂魔刀,她的心里竟涌出了深深的寂寥。
“就算不是咒祖,她的本体也应当在此。”忍凝也抽出腰间的双管羌笛,将其分解成两条后双手各置一管。在近距离打量之下,沐千雪发现忍凝门主手中的羌笛质地似玉非玉,初看像是年代久远的老蜜蜡,细看却又能发现笛身浮现出一圈圈如木纹年龄一般的纹络。
走了十来步,咒气依旧盘旋在半空,蠢蠢欲动却并不主动攻击。
“千雪,你有没有察觉有些蹊跷?”忍凝门主用羌笛末端顶开一户人家的房门问。
沐千雪四下看了看回答:“有,分明死了那么多人,可是我连一个鬼魂都没看见。”
揺光村的街道空无一物,街道两旁没有用席子卷着的尸体,地面上也鲜少出现黄纸冥钱。照理说,就算是尸体已经入土为安或者是火葬,滞留在阳间的阴魂也至少需要十日才会被鬼差带入阴司,况且七日内死了近千人,鬼差绝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就将魂魄捉的一只不剩。
“我还想到了一件事,之前因为没见过鬼魂所以并不上心,现在才想到貌似从人魔大战打响至今,我便从来没见到阴魂。试想战场上死伤无数,怎么会连一个阴魂都见不到呢?”沐千雪补充道。
忍凝门主看着荒凉的无人村子,叹息道:“恐怕这些魂魄都不是被阴司所收。这件事回到麒麟关必须及时向凌圣天尊禀告。”
二人一边说一边搜索着村子,终于在邻近东海边上的断崖处发现了一片堆尸地。怪不得揺光村中一具尸体都没有,原来都被搬运到了这里。
“怪哉,既然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那又是谁将这些尸体搬运到这里的呢?”忍凝门主狐疑道。
“呼——呼——”正当二人找不到头绪之际,一阵微弱的呼噜声从尸堆后传了出来。
沐千雪立刻饶了过去,却见一个衣衫篓缕,蓬头垢面的男子趴在一副半埋在泥土中的棺椁上蒙头大睡。乌亮的棺椁上残留着不少泥印,两旁也堆着不少新翻出的黄泥,十几只空酒坛倒在坟旁。
看样子是趴在棺材上的男子醉酒后徒手将刚埋入地底的棺椁又挖了出来。
沐千雪想要推醒那男子却被忍凝门主阻止,道:“此人身上阴气大过阳气,照理说应当是个死人,可他的吐息中却还带着三分生气,甚是奇怪!”说着,忍凝门主用羌笛一端挑起男子后背上的衣服,看见他的身体后,忍凝门主和沐千雪同时凝起眉头。
只见,在满是泥垢的布料下,男子浑身都已经长满了紫色的脓包,不少都被抓破结巴,而新的脓包不等落疤长出新肉就又迫不及待的从他的皮肉下钻出,导致此人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块好皮,就连脸上也是血迹斑斑,看不清五官。
一时间竟难分辨究竟是人是鬼?
感到别人的碰触,男子不适的挪动了身体,他的侧脸紧紧贴着冰凉的棺椁,两道泪痕依稀可见。口中喃喃呼唤着:“爱妻……”等字。
“他还没死!”沐千雪惊奇道。
忍凝从包裹中取出金摇铃对着男子腹部大力晃动,击出“叮当”脆响,想以金摇铃之声将男子体内的咒气逼出,尝试数次皆无法逼出,反倒让那男子痛的满地打滚。他这才收起金摇铃,摇头道:“咒气攻心,命不久矣。”
男子先前疼的从棺椁上方摔倒了地上,却是对二人视若未闻,再度爬上棺椁,一动不动的趴着。
“我乃天灵道教木门门主,道号忍凝。还未请教?”忍凝照例报出道号,那男子依旧口中叨念着什么,没有搭理忍凝。
沐千雪见那男子面容憔悴,神色萎靡,又见横倒在坟旁的石碑上写着“爱妻龙氏之墓”“夫龙隐”等字样,了然道:“此人名唤龙隐,因丧妻伤心过度,导致心神错乱。”
忍凝为木门门主,医术自是了得,当即取出几枚寸长金针扎入龙隐头顶百汇穴和后颈风池、天柱等穴,灌以灵气打通受阻脉络,起到恢复神智之效。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龙隐空洞的瞳孔出现了焦点,无声落泪变成了嘶声裂肺的嚎啕。
痛苦过后,龙隐疲惫的看向二人,哑声道:“你们快走吧,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你患病多久了?”忍凝门主厌恶的用袖子掩住口鼻,因为龙隐的脸上也长满了脓包,双唇开合间扯破了嘴角的脓包流出一股带着血水的浓浆。
“我是第一个患病的,可是、可是我却怎么都死不了……”龙隐咬牙切齿的苦笑,似乎活着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身上腐烂的皮肉多有愈合的迹象,看样子患病至少有十余日了。”沐千雪分析道。
“也许是他的血有克制咒气的功效。”忍凝想了想,也不征求龙隐的同意,便拔出匕首划破龙隐的掌心让他的流入竹筒搜集起来。
就在暗红的鲜血从龙隐掌心滑落之际,空中躁动的咒气团突地加速了旋转,伴随着滚滚而来的飓风狠戾的攻向忍凝。后者即刻向后退跃,这才堪堪躲过。
可这些咒气却像是疯了一样,并不理会沐千雪或是更容易攻击的一动不动的龙隐,反而就盯着忍凝门主一路猛追。起先,忍凝门主先召唤出数十道天雷想要驱散咒气,然咒气数量奇多,犹如千军万马杀之不尽,召唤天雷及耗灵气,饶是紫阶道人也不敢频频施展。
沐千雪见忍凝门主快要无法招架,隐藏在皮肤上的辟邪咒文忽明忽暗,很快就要瓦解,情急之下,猜想出了咒气忽然暴动攻击忍凝门主的原因,方才忍凝门主只做过一件事,那便是在龙隐的掌心划开了一道血痕。
换言之,是因为伤害了龙隐才惹祸上身。所以,只要她也做出伤害龙隐的举动,就能将那些咒气吸引到自己这里,助忍凝门主脱身。
想到这里,沐千雪立刻拔下发髻上的木簪对准龙隐的手臂狠狠戳了进去:“情况危急,对不住啦!”
后者没有吭声,可能是满身的脓疮让他早已失去了痛觉,他也不再关心忍凝和沐千雪的遭遇,双眸只盯着那副黑漆漆的棺椁,痴迷轻柔的抚摸着冷硬的棺木。
沐千雪的推测无疑是正确的,天空中聚集的咒气的确是在保护龙隐,见沐千雪用发簪在他手臂上戳出一个血洞,果断放弃追击忍凝转而折回围攻沐千雪。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咒气暴戾的攻击像一条急于保护主人的忠犬,沐千雪不敢置信的眯起眼睛。
“爱妻,为夫什么时候才能来陪你……”龙隐张开双臂抱住棺椁答非所问。
零散的咒气不断向沐千雪冲来,短兵相接数下,她手中的长剑很快就被侵蚀的锈迹斑斑,“噹”!再次接招竟一下断成了两截。于是,沐千雪便只能使出灵龙乘风在全力躲闪逃避。
“千雪,接着!”忍凝门主这才有机会从包袱里取出金摇铃抛给沐千雪,喊道:“金铃可震慑咒气!”
“叮叮叮叮叮!”踏着一处断木,沐千雪回转身形接到金摇铃急促摇晃起来。
金铃声一响那些紧追不舍的咒气立刻如临大敌再不敢接近,却也没有散去,而是与沐千雪保持着十步之遥不远不近的盯着她。
忍凝门主也察觉出是龙隐引出了这些咒气,他原以为这些咒气是咒祖留在此处保护她的尸骨的,却没想到这么多的咒气都是用来保护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子所设,当即跃到龙隐身旁一把将他从棺材上拽起,重新从头到尾细细打量,想要理清咒气和龙隐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
可咒气一见忍凝又对龙隐动手,又开始蠢蠢欲动,若非沐千雪摇动金铃挡在忍凝身前,虎视眈眈的咒气一定蜂拥着发动了攻势!
“这人又混了!”龙隐再度空洞的双眸让忍凝大为恼火,目光流转他若有所思的睨上龙隐视若珍宝的棺椁,顿时茅塞顿开,松开抓着龙隐胸襟的手掌,转而按上被封死的棺椁,看样子是想要开棺验尸。
“咔!”将灵气灌于手臂,忍凝轻而易举的掀开了棺椁的盖板。
一时间木屑四散,棺椁之内的棺材暴露出来。
沐千雪停止了摇动金铃,龙隐和咒气也都怔住了片刻。可下一秒一直萎靡不振的龙隐突地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已是满目杀气,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握有两截寒铁枪头的短枪,大吼一声向正要继续开棺的忍凝抡去。
而稍作停滞的咒气也在下一瞬发动了猛力的反击,冲在最前的数十道咒气同时涌入沐千雪手中金摇铃将铃肚填满,使得沐千雪再要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