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妖娆,马蹄铮铮。
轻骑的凝月士兵才刚刚打开城门出去,手举火把的天星国士兵便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不带丝毫犹豫地,将手中的火把掷向城门口的凝月军队。
狭窄的西城门门口,拥挤不堪。
还未出城的凝月士兵不知前方有伏兵,还跟在孙副将的身后朝前冲着,可冲到门外的凝月士兵却又急着想撤回来。
进不得,退不得。
却就在两相冲撞的时间里,天星国士兵在飞雁关守将陈墨陈将军的带领下已经杀到,直奔西城门口,举起刀剑,朝着自己对面的凝月士兵杀去。
陈墨穿着银色的铠甲,手握长枪,横扫而过,刺中一个又一个敌军的士兵,毫不退却,不遗余力。跟在他身后的天星国士兵同样卖力,在西城门外蛰伏了整整一日之后,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连日来,凝月国以郎城据点,只守不攻,奉行守将赵云的策略,从不出城迎战,只是凭借郎城严密的防守,将天星国的一波波攻势击退。而天星国的士兵在初战失利,又受到一次次打击之后,终于如同破茧的蝶,发动了这么多日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进攻。
如果说,之前几次攻城只是小打小闹,只是为了配合清尘在郎城立足,那么这一次,却是货真价实的战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便不知死在敌军还是友军的刀剑之下。
原本守卫森严的西城门已经被高将军带走一半兵力,而由于孙副将的贪功,在不明敌情的时候轻易打开城门,以至于天星凝月两国实力悬殊巨大,天星国的将士在外面埋伏已久,整装待发,可是凝月国的士兵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始料未及。
顷刻间,孰高孰低,立即可见。
郎城中的百姓听见震天杀声,闭门不出,不敢点灯,也不敢出声,只徒留黑暗的街道,让两军拼杀。
原本最安全而且静谧的西城门,顿时被枪林剑雨包围,笼罩在一片杀戮中,流血漂橹。
清尘一身黑衣隐于暗中,身边站着怀瑾、握瑜两个婢女,她遥望着西城门的厮杀,进无端端生出一丝恍如隔世之感。
这幕场景何等熟悉?当她还是叶倾城的时候,南征北战,沙场灭敌,一句话,一个决策,便也是这般尸横遍野,为了萧凌的宏图霸业,她抛却红妆,穿上戎装,携剑上阵,银光闪烁,长剑飞舞,顷刻间取人性命。
如今,这一幕又在她的眼前出现,可惜,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叶倾城。
或许,郎城的这些凝月士兵中,还有昔日跟随她抵御天星的兄弟,如今,她却要领着天星国的屠刀,朝着这些人挥舞。
本来是血腥的画面,本该是为这场战争中牺牲的天星凝月士兵默哀的时刻,可不知为何,当清尘看见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当她看到一众士兵身体里的鲜血被兵器刺中之后喷涌而出,她的内心,竟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仿佛,跨坐在战马上,与敌军拼杀的人,应该是她,或者说是叶倾城,是那个保护了多少城池,又毁灭了多少城池,被无数人歌颂称赞,却又被无数人谩骂误解的叶倾城!
“公子……”怀瑾看着这一幕,惊心动魄,不由自主地转头看着清尘,却恰好看见了清尘眸中闪过摄魂夺魄的目光。
“于将军说的没错,陈墨的确擅长打突袭战,西城门已经受不住,凝月战败在即。”清尘忽然被怀瑾的声音惊扰,回过神来,低喃几句,而后转身离开。
“我们去哪儿?”握瑜跟在清尘的身后,开口问着。
“守将府。”清尘的身形极快,走在前面,空气中突然飘出这样几个字。
怀瑾和握瑜面面相觑,却不知清尘到底何意,既然郎城告破在即,为何不出城回飞雁关,反而要去守将府呢?
怀着满腹疑惑,两人跟在清尘的身后,街上偶有巡视的士兵经过,或有赶夜路的百姓未来得及回家,与她们一样,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守将府早已经在三更之时便乱成一团,自凝月和天星开战以来,郎城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因为之前,天星国不管怎么攻打,都无法越雷池一步,而是这一次,竟然有细作混入城中,烧了粮草,绑架太守。
“沐公子,您去哪里了?可有见到我家老爷?”清尘刚到守将府门口,便看见管家赵叔急匆匆地走过来,问着。
“赵老爷很好,平安无事。”清尘不欲说其他的事情,便只如此回答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赵叔不知其意,便连连点头。
清尘不再理会门口的赵叔,直接朝着守将府里面走去,去的地方并不是赵云给她安排的房间,而是赵云的书房。
“沐公子,书房是禁地,将军平时不让人进去的。”赵叔跟在清尘的身后,似乎察觉到清尘的意图,便出言阻止。
“没事,很快就不是禁地了。”清尘淡笑着,说道,“赵叔,你去告诉府中所有人,外面刀光剑影,暂时别出来,您也回去休息吧。”
“可是公子……”赵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清尘眼中的寒光震慑,其余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今晚的清尘很奇怪,可是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见清尘执意要去赵云的书房,便也只能跟着,守在清尘的身边。
清尘坐在属于赵云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比起守将府书房的异常静谧,外面就显得更加喧闹,火烧粮草的贼人没有抓到,被绑架的太守也不曾找到,南门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就在一片混乱间,西城门守将高虎领兵到达城南。
“赵将军,末将奉命前来增援!”高将军领着五千人马,从城西赶到城南,毫不犹豫地登上城楼,对赵云说着。
“高虎?不是让你死守西城门吗?谁准许你出现在这里的?”赵云一见到原本应该守在西城门的高将军,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心中也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赵将军,不是您亲自写的调令,让末将调兵增援城南吗?”高将军将清尘给他的调令拿出来,呈到赵云的跟前,说着。
“假的!本将军根本没写过什么调令!这东西是谁给你的?”赵云只是匆匆一眼扫过,便怒喝着,他有没有写过调令,他心中清楚的很。
“是一位姓沐的公子,他是他是将军请到府中的客人!”高将军说着。
“沐叶!好一个沐叶,饶是我如此小心,可还是错看了你!”赵云一听,又惊又怒,脑海中立即想起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将军,现在怎么办?”高将军心中懊悔,暗骂自己大意,中了对方的计。
“火速带齐你的人马回西门,如果我没猜错,此时定有敌兵突袭西门,务必将天星国挡在门外!快——”赵云吩咐着,随后下令南城门的士兵们死守城门,自己则下了城楼,翻身上马,朝着守将府而去。
因为他忽然间记起,当士兵来报,说东营粮草被烧,城北太守被绑的时候,他只顾着离开御敌,却将他的父亲和沐叶单独放在一起。
南门向来坚固,若是死守,于涵未必能讨得了好处,所以还能坚持片刻,南城门没了他,还有副将可以指挥,但是重病的老父离了他,却没了丝毫依靠。
当赵云回到守将府的时候,却见守将府悄声无息,就连平日里应该当差的下人也现有踪影,他朝着屋子里走去,本想去之前宴请清尘的花厅,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书房燃起的烛光。
守将府的人都知道,书房重地,擅闯者死,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书房,那么……
思及此,赵云加快了脚步,朝着书房走去,当他匆匆而来,推开书房的门时,看见的正是坐在椅子上闭门养神的清尘,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似乎料到了他会来。
“沐叶,我父亲呢?”赵云看着清尘,冷声开口问着。
“他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保证他性命无虞。”清尘耸耸肩,说着。
“你到底是何人?混入郎城,费尽心机进入守将府,到底有何目的?”赵云再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我以为将军早已经知道了,难道高将军没有告诉你,西城门的守军被调走,是我所为?”清尘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赵云的眼睛,而后开口,“我是沐叶,天星国大将军楼惜玉帐下军师,进入郎城的目的,自然是要助先锋大将于涵拿下郎城!”
“你……”赵云没想到,沐叶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楼惜玉帐下的军师,想起自己在沐叶的面前还说过一番推崇楼惜玉的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报——启禀将军,高将军回程救援不及,西城门破,敌军杀进来了——”就在这时,从赵云的背后传来这样一个急促的声音,禀告着。
这声音落在清尘的耳朵里,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笑意,即便带着面具,可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却无处不透露着她此刻是笑着的。
她骄傲地笑着,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