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们靠跟路过的马车讨要水米,艰难度日。
日子一天天熬过去,好在天气炙热无风。李氏的身子也慢慢好转,她们终也等到了一辆肯便宜搭载她们的马车,看那样子,那一家子也是去逃难的,一路奔波,过了五日她们终是赶到了县城,道谢后两家便就此分手。
李氏还没做完月子,又一刻不停赶路,身体已经很吃不消,但还是强忍着,李桐抱着凌月,搀着李氏走一会歇一会的,走了好一会,才在一处房子处停下来。
凌月看着她娘亲并没有喜色的脸,心中隐约明白,只怕这个亲戚并不是很亲!
她侧头环顾,只见古风古色的木门紧紧阖着,虽不是金碧辉煌,绿瓦红墙,但还是有些气派的。
桐妈抱着凌玥上前轻扣门环,不一会里面出来一小童,探脑出来看了看,见是俩穿着脏皱衣服的妇人,只当是乞丐,嫌恶的瞪了眼她们,冷道:“去别家。”起手便欲关上门。
李桐一见赶紧上前伸手挡住,“别关,是四小姐回来了。”
那小童再次探脑出来,像是有些怀疑,桐妈只好道:“叫李管家来。”
那小童犹豫了一会,合上门,听脚步声像是回院里去找人了。
不一会就见一五十岁左右的长者从门里出来,仔细看了看她们,脸露恍然,“原来是四小姐回来了。”语气之中却未有丝毫恭敬之意。
李桐抱着凌月的手无意识收紧,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老爷可在家?”
那位圆脸硕身的管家吝啬的连嘴角也懒得牵起,到底是侧身让开了门口,“老爷去黎家喝酒还没回来呢。”
桐妈返身搀着李氏,边往里走边道:“夫人可在家?”
“在家。”言简意赅,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
李桐未敢再多问,也许是怕生,沈雪一路上都紧紧拽着李桐的衣角,不敢张望。
凌月抬眼打量着周围,这座院落布局类似于北京的四合院,只是大厅那间房子旁边有一个拱门,看那样里面应该是内院。
管家将她们带到大厅便往内院去了,凌月正打量着周围,娘亲从李桐手中接过她,坐到了一旁椅子上,“桐儿你也坐。”
“小姐,奴婢先不坐了,待会夫人看见了,怕是又要说嘴。”桐妈拉过沈雪立在李氏身后。
一行人等了又等,期间连杯茶都未上,大约过去半柱香的时间,管家才回来,身后却未跟着别人。
管家来到她们跟前,眼睛也未看她们,直接了当道:“夫人说四小姐回来的急,未曾打过招呼,家里的房间都满了,只得委屈四小姐先在下人屋歇脚了。”
李氏早有所料,神情不变。桐妈抱上凌月扶李湘云起身,“烦劳管家了。”
管家领着几人到那间下人房后,便匆匆走了,桐妈努力压着怒气扶着李湘云进了屋。
凌月看着这破败的,好像风一吹便会倒的房子叹气,看来这家人的关系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桐妈去仆人处借来工具便开始打扫,等到收拾完,天已全黑了。
李氏望了望外面,见还是无人送饭来,拍了拍一直未哭闹的凌月,“去厨房看看吧。”
李桐忙应了一声,擦了擦沈雪弄脏的脸,“雪儿,你在这里乖乖的陪妹妹玩,别乱跑。”
“嗯。”沈雪乖乖应着,转身便用小手轻轻的拍哄着慕冰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过了一会桐妈才回来,凌月不知她去厨房遭遇了什么,但从她难看的神色里还是猜了出来。
菜都是冷的,很明显是些剩菜饭,喂完凌月,李氏才用饭,凌月看着她娘亲泛红着眼圈,哽咽着吃着这些残羹冷炙。心中泛着酸,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娘亲和桐妈都过上好日子。
必竟赶了好长时间的路,都有些疲惫,一家人便早早的歇下了。
入夜,已经入睡的凌月被脸颊滴落的泪水弄醒,知道是娘亲在哭。黑暗中她看不见她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很久过去娘亲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这时凌玥却听身后的桐妈叹了口气,起身给娘亲和她盖好被子后,转身睡去。
凌月听着身侧浅浅的呼吸声,心中酸楚,却越发思念凌诺,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她只能从手中的珠子上感受着那丝莫名的联系,那一世她为妹妹撑起了一片天,这一世她依旧可以照顾好家人。
想着想着,凌月也疲惫睡着了。
异日,天还朦朦亮,李湘云与李桐便起来了。
李桐早早的去厨房帮着做一家人的早点,忙活了一早上,才端回来两碗粥,几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沈雪吃了半个馒头便停下不敢在吃了,只眼巴巴的瞅着。
李氏拿了半个馒头给她,她却怎么也不肯接,弄的李湘云俩人都停了筷,脸上瞬间都写满哀伤。
凌月伸出手碰着娘亲的脸,娘亲低头看向她,强忍的泪水终落下,抱着她狠狠的哭了一场,李桐也是只拿衣袖拭着眼睛。
“四小姐,老爷起了,夫人叫你去大厅。”门板突的被打开,一个穿绿裙的女子进屋,趾高气扬的看着她们,许是看到她们脸上的泪痕,斜斜的挑了挑眉毛。
李桐见到,赶紧起身道:“四姑爷到如今也没个信,四小姐难过,我正劝着她呢!”
那绿衣女子听了,未在多言,转身走了。
李氏见她走了,理了理头发衣服,抱着凌月忙跟上。
李桐领着沈雪跟在了后头。
入得厅来,凌月才见到这世的外公。五六十岁的样子,精神不是很好,可能是宿醉的缘故,眼睛有些浮肿。见了她们也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听到她们是逃难来的,顿时失了兴趣,匆匆吩咐了几句,便急燎燎的走了。
一旁端坐的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不悦的看了眼丈夫的背影,端起茶盏慢吞吞喝了口茶,才开口道:“多年未见了,想来都有十几年了,四丫头憔悴了很多呀!”
李氏抱着女儿站着,低着头回道:“是呀!十四年了,大娘近来身体可好?”
李湘云只在她娘亲郭姨娘病重时回来过,郭姨娘去世后她便不常在回来,后来家道没落李湘云便未回来过了。但是每逢年节,李湘云总是会托人往家捎些礼品的,毕竟郭姨娘的墓在这里。
“嗯……就那样吧……每日不得清闲,也老了很多。”于氏漫不经心的抬眼打量她们,“时逢乱世,日子过得越发紧吧……”
凌月只感到娘亲双手一抖,耳朵接着传来那人不断的诉苦声。
苦?她还真没看出来,那精心保养的皮肤,比她娘亲的还要红润,那身后站着的仆人穿的衣服料子比她娘亲穿的不知要好上几倍。
许是说的口渴了,于氏停下润了润嗓子,眼角余光往她们这望了望,见李氏她们都低头听着,满意的放下杯子,视线不经意间对上凌月望着她的眼睛,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她,“这孩子是?”
娘亲望向她,眼光蓦的放柔,“还没满月,七月份生的,还没起名字呢!”
“哦?……”于氏似乎十分惊讶!
这也难怪,李氏嫁进慕家七八年也未怀子,看了很多郎中,都说身体没问题,也吃了很多药但都无济于事,略有富余的家境也因求子的事,落败了下去。最后俩人千里迢迢找到住在林里隐居的得道高僧,算了一卦,说是他们命中无子,俩人心灰意冷下才停止了折腾。
这会儿抱回个娃娃让于氏惊诧之余,心中却不免起疑,“你与四姑爷多前儿分开的?”
“夫君他在家过完年节后便回到军营了。”
“嗯……这孩子还未满月?”
“是呀!时缝战乱,家乡又闹旱灾,流民四处抢掠,家中渐渐接不到缝补的活计,无以维持生计。又失去姑爷讯息,小姐顾惜肚子里的骨血,不顾身子沉重赶来投奔,没想到在路上受了颠簸,小小姐早产了,好在上天垂怜,小小姐无恙。”桐妈到底比李氏通些事故,看出于氏的疑虑,赶紧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
“是呀!那边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流民,你们妇人家家的却是不能在那多呆……只是……”于氏话峰一转,“若是四姑爷就此没了,你们住在这里却是有些不方便……。”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平时都不得回娘家常住的,要是做了寡妇更是忌讳。
凌月抬眼望去见那于氏连装都懒得装,明言快语的往外赶着她们,忙望向娘亲。
李氏双肩颤动却是未发一言,桐妈咬了咬唇,勉强笑道:“夫人,四姑爷只是管理库备的,想是没什么危险的,这么久未曾回信来,只怕是近几月来频繁打仗消息不通所致,四小姐只求有个住的地方,吃的穿的我们都会自己备齐的。”李桐只想先住下来,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李府多吝啬似的……”于氏保养得当的手往空中挥了挥,“罢了,若是让你们流落在外,世人不得怎么骂我呢!你们就暂时住个十天半个月吧,等找到了房子在搬出去。”
说完便带着管家和两个婆子走了。
李桐无奈叹气,看着神情恍惚的李氏道:“小姐别想了……保重身体,顾着孩子些吧。”
“没想到她们当真半分情面不留。”
凌月抬眼望去就见娘亲双眼已是通红,只是强忍着没哭而已。
李桐无声叹气,默然不语,和李氏一起回了房。
待到半月后,于氏准时来赶她们,“四丫头,你也知道你大哥的丫头过些日子就出嫁了,我也不能再留你们了……”
李氏无奈当日便收拾东西走了,至于这位一家之主,这半月之中她们却是一次也未见过。
李桐在这住的这些天每天得空便去找房子,可偏价格上谈不下来,无奈只得带着一众人前往半山腰上的净月庵住了下来,她们都是未脱红尘的俗人,长久的住在庵里也不是个法子,李氏俩人只能拼命去县里大户人家揽些缝补洗涮的活,借以赚些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