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从萧望舒的胸口刺穿,是肉体撕裂的声音,是鲜血滴落的声音。耳中是啪嗒啪嗒的轻响,鼻息之间满是浓重的血腥,双目之中看到的只是一片殷红。
萧望舒春变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即幽幽转头,看着那个手中持剑,从他的背后一剑刺过的女子。她的眼底无波,只是怀着难以安心的模样,她抿了抿唇,神色逐渐转变成忧伤,可是却并没有对多出更多的情感了。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些许的失落,然后渐渐蔓延开来,直至让他心生悲痛,是那种彻心彻底的痛苦,仿佛在他眼中的又只剩下了灰暗的颜色,“阿鸾,在你的眼里,他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宿萧鸾的手一抖,眼看着他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将剑一把抽出,眼看着鲜血越流越多,可是他竟然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眉头也没有皱一分。倒是宿萧鸾,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向后猛地跌了一步,茗凰剑脱离了她的手心,滑落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化作一道白芒,窜入她的眉心。
“我……我想这样的。只是,不能再这样了,不要再让悲剧越来越多了好吗?万年之前的你,仰天长笑的时候,可还记得当时心中失去一切至亲的哭,而对于我来说,我最最不能放下的人——就只有他了。”宿萧鸾脚步不稳地又向后退了一步,背后抵在了床栏之上,一手也扶着木栏,视线掠过萧望舒,看到了他背后的君容身上,不禁虚弱地笑出了声,“阿容,我等了你好久……”
“为了他,你都可以为此换上你自己的命,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冲破我的封印吗?”萧望舒的心中是说不出的失落,眼眸里深深的。
“是。”宿萧鸾肯定地回答。
“上古封印冲破,三界就会陷入空虚的动荡,你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是君容清淡的声色。
萧望舒转头轻笑,“那依君容上仙之言,是要我回去那里,继续被封印一世接着一世,然后被这个尘世的沧桑所磨灭?”
“是你自己接受的不是么?如果说你不想,就算当时六界联手想要亲手将你封印,那就真的那么容易吗?”君容也是勾起唇角,眉眼含笑,温柔清澈之际又含着点点的清远。
“君容,果不其然,好一个君容上仙啊。和她一样的残忍狠心,所以才可以让她喜欢得起来。”萧望舒大笑了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也浑然未觉。
宿萧鸾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刚才没有用仙体震开我的剑气?”
“因为是你欠我的,所以,我要你一直记下去,生生世世地记下去。即便是日月翻覆,天辰转变,沧海枯竭,你都——不可以忘记。”萧望舒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摁在了她的下颚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宿萧鸾想,他一定是恨她的吧。
恨她为什么和那些仙人一样,只是用冷漠对着他。
恨她为什么要搀和进他的人生,让本来简单的事情越来越发杂。
恨她为什么选择不辞而别,只是独独留下他一人。
恨她为什么觉得苍生渺渺,而仙却是遗世独立。
恨她为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她喜欢他,可以为了君容而伤他。
“如果你要杀我,我可以等……”下意识地,宿萧鸾怔怔地说道。
萧望舒眯了眯眼,似乎对这句话深深地思考,接着转头背对着她,“好,这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反悔。因为,你可是要记住我一生一世的,哪怕百万年,千万年,你已入轮回,已过世世代代,都不准忘。”
话毕,他的身影消失了,消失在了君容和宿萧鸾的眼前。
宿萧鸾一见他的人不在,身体就立刻感到已经虚弱到了极致,逐渐地要滑落在地上,是有人扶住了她,双臂揽在了她的腰际处,一股淡淡的清香落在她的鼻息之间,是他独有的味道,让她安心……
“三界的缝隙,真的只有靠他的仙灵才能弥补了吗?”
“你觉得呢?”
许久过去,宿萧鸾似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住他,是我让他更恨了。”
“说不定不是这样呢?”君容垂眸,低声说道:“你也给了他一个承诺。”
“我怕……等到他要兑现这个承诺的时候,我已然是烟消云散了。”宿萧鸾紧紧闭上眼,咬着唇,手不自觉地握拳,指尖都嵌在了肉里,微微发白,“阿容,我好没用,为什么,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我却会把幻觉当做真实,将真实当做自然而然,我其实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因为她怕,如果她还存在,君容还存在,那几人之间芥蒂只会更深,甚至是真的赔上了她的命,她都换不回什么了。
可是如今,已过百余年的时间,真的是时移世易了。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她也成了宿离,君容也成为了玉疏伝。
她不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四皇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来了。”门外有人通报说。
玉疏伝眸光轻闪,“知道了。”
“他果然是会来。”宿离坐在玉疏伝的身旁,皱眉道。
“说不定还有人也希望他来呢?”君容眉眼不抬,便幽幽说。
宿离一愣,唇边是一抹苦笑,“你觉得我如何会知道他还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甚至是以为……待到我两世都过去,他也依旧会成为我永久的记忆,再也不会揭封了。”
“要是真的如当初你的承诺一样,他是来杀你的又如何?”君容淡淡地笑着。
“可要是真算我欠他的,又该怎么去还呢?还是说,你要忍痛割爱,将我送给他做夫人?”宿离打趣地说道。
君容眉头一挑,眼睛灼灼地注视着她,“你敢吗?”
“不敢。”宿离极快地答道。
“那样不就好了,先别想那么多,省得你烦心,我也烦心。”说着,玉疏伝在宿离的注视下站起身,“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玉澄来了吗?”
“自然是听到了。”宿离瞪了他一眼,随即比他更快一步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玉澄一个人坐在主室里,模样倒还是清闲,不过至于他的来意,相信不管是玉疏伝还是宿离都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有人让我来这里找你再问一遍,但我觉得,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玉疏伝,你一定会看着我反的吧,而且,你根本就没有意思去阻止。”玉澄再没有拐弯抹角,是第一次直接这么说。
玉疏伝不紧不慢地悠然一笑,“此话怎讲,疏伝可是不太清楚的呢。”
玉澄瞥了他的神情一眼,又转而看向宿离,眼神有些深邃,“你是宿仙?”
宿离不在意地勾了勾唇,“可以这么说。”
“我一直都很好奇,宿仙的选择就一直都那么肯定吗?只要是选择的,就必定可以做到助他登上帝位。”玉澄蓦地道。
“可这只是表面来看的,又有多少人知道一个宿仙在背后要付出多少才能成就一个人呢?就连我都不懂,因为我不能算是一个称职的宿仙。”宿离微笑。
“不称职还能做宿仙?”玉澄皱起眉来。
“那是因为她的目光总是该放在该放的位置的,宿仙这种事,她以后已经不会再做了。”玉疏伝接过了玉澄的话。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当时你究竟是死了,还是装的。”
玉疏伝敛了敛眸,但笑意依旧浮现在嘴边,“你觉得呢?”
“玉疏伝,和你说话一直都很没有意思,有没有人和你这样说过。”玉澄眯了眯眼道。
“你不是第一个。”玉疏伝有意无意地扫了身边的女子一眼,“那请问太子殿下愿意屈尊来寒舍,是否都是想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呢?”
玉澄凝神看了他许久,蓦地道:“如果我要你一起联手反了这个天下,你可会愿意?”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说出这个答案了。”玉疏伝抬眸说。
“是么,我知道了。”话毕,玉澄便起身要往外面走去,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仔细地看着宿离的秀颜,“若是仙与凡可以在一起,那你为何从来都没有选择过别人?”
看样子他没有准备要这个答案,须臾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到主室内只剩下玉疏伝和宿离的时候,宿离不禁扼腕叹息着对玉疏伝开口,“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问吧,如果说他知道——你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玉疏伝的事情。”
两日之后,朝殿内又出现了一人,闻言是嘉言国第一大世家的嫡长子,才华横溢,满腹文书,武功也是极好的,容颜俊美,温文儒雅,被人们称作是另一个可以抵得上煜华国四皇子的男子。
又据说,煜华国帝君对于他十分的宠爱与相信,更是在几日之后下旨将他从一个七品文官拜为了上卿。
萧上卿参知政事,出谋划策,更是在边疆藩王的事情中处理得当,立下大功。处理荒灾之上,更是抱着便民之心,深得民意,也是深得皇意。
仿佛只是一个季节的轮回,整个原本的局面,就被搅成了一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