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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年

“师父,哎呦,师父,您就别走那么快了,好不容易来次江南,就一直忙着赶路,这眼看着前面就是苍山了,咱们为何不在城里歇歇脚啊,嘿嘿,顺便啊,逛逛这远近闻名的大理古城。而且啊。”说话的少年边说边凑进了前面行路的中年汉子,“徒儿听说,那城里头啊,什么酸辣鱼啊、烧猪肉啊,可别提有多好吃了,还有那白族的酸甜梅子,再来碗感通茶,哎呦别提……”

那说话的少年一见师父骤然停步,转身怒目而视,立时闭上嘴巴,缩着肩膀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哼,你看看你,哪还有个习武之人的样子,整日除了玩就是吃,不学无术,你若是再说一句屁话,我就撅了你这把破扇子,哼。”

这师父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然不同凡响。斜瞥着一环豹眼,阴恻恻的瞅着少年手里的精致象牙折扇,这可把少年吓得变了脸色。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大板牙那诓来的好货,还想着送给榆师姐呢,师父也太狠了吧。”一念至此,少年肃然挺立,一丝不苟道:

“师父,徒儿久闻点苍派武功轻灵飘动,诡谲多变,一直想着能与之切磋一二,如今已至山下,不如咱们再加点儿紧,赶快寻路上山去吧。”

说罢迈着八方步,微皱着眉,一脸严肃,装模作样的走了。

师父见了徒儿如此演了出戏,哭笑不得,当下脚下蓄力,提起少年后衣领,陡然间身形拔起,运起轻功疾行而去。

云岭苍山,北起洱源邓川,南至下关天生桥,十九连峰高至云端,远胜五岳,闻名天下的点苍派便匿于其中。点苍派奈山天下九大门派之一,在江湖上声势鼎隆,可是门人弟子甚少现迹江湖,再者苍山终年积雪,严寒异常,因而附近大理古城的百姓也多不知其详细位置。

点苍派门内弟子以柳姓居多,是以虽为名门,却更类似唐门一类的氏族门庭。

这一日,点苍门外。

山中苦寒,少有人迹,所以虽有山门,平日却无人站岗,数月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掌门突然下令派弟子守卫山门,并增多了巡卫弟子的人数。然后半月前开始,就不时有江湖各派高人踏风而来。

点苍派素来正直严苛,门中弟子守礼守规,虽然对近来的事情不明就里,但还是遵守掌门的命令,恪守山门。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毫不遮掩的洒在身上,几名点苍弟子立在山门前,面容齐整,不发一言。

“师父,可累死我了,这山怎么这么高啊,点苍派好歹也是名门大派,连条像样的大路也没有,哎呦,可累死小爷了。”

只见说话这人一身墨绿色的缎子衣袍,玄纹衣领,金晃晃的镂空雅致竹叶花纹镶边,腰间扎条紫色金丝蛛纹带,腰侧一把镶满碧玉的宝刀,以镶碧鎏金冠束起乌黑头发,手里还拿着象牙折扇,高挑秀雅的身材,配上杏子形状的眼睛,晶莹润泽的脸庞,活脱脱一副艳丽贵公子的样子,正是在方才大理城外与师父插科打诨的少年。

此时少年一边故作夸张的顿足锤腰,一边哀声连天的冲前面忙着登山的师父叫喊。

也不知是这师父也走累了,还是怎地,真停了下来,侧过身子,沉吟一会,径直拉着徒儿往旁边青石坐下。

少年虽然年少,又攀爬了一天的山路,但却丝毫看不到胸膛的剧烈喘息,自是功力也颇为不凡,见师父如此行动,心下知晓师父有事要交代了。

少年跟随师父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从北地纵穿整个中州赶到这南诏国旧都外,虽然平日里和师父随便惯了,但见师父一改常色,寻到正在和山中著名奸商大板牙讨价还价的自己,二话不说拉起就走,也料到定是有大事发生。

一路上少年也曾问过,师父却道日后自然便知,如今还是赶路要紧。

现下只见师父大马金刀的坐在青石上,少年看看师父再瞧瞧周边荒凉景色,反差之下不禁笑了出来。

显然少年没心没肺的笑声打断了师父的沉思,这一身短打装扮却丝毫看不出冷意的汉子,习惯性的一摸满脸紮须,却没有习惯性的训斥徒弟,反而一副打量神情。

少年被师父表情吓了一跳,刚想说些什么。

“清儿,你拜入我刀剑阁多少年了啊。”

少年一愣,收起玩笑神情,整容一拜,沉声道,“师父,徒儿自五岁拜入山中,至今已有十二年了。”

“是啊,古兄将你托付于我,本意保你山中一世平安罢了,未曾想你根骨奇佳,天纵之才,天赋之高平生仅见,我也是一时私心迷眼,将你收入门下,这些年了,整天逼你练刀练剑、读书练字,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你啊,十年如一日,也苦了你了。”

少年听了,本就不经世事,更兼与恩师感情极重,根本不想师父为何一改常态,说这些话,便脱口而出。

“师父,不苦不苦,师父待徒儿更甚二师兄,徒儿不想读书,师父答应了,徒儿好吃好穿,师父也答应了,从小徒儿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师父从未真的打罚过,徒儿过得舒坦呢,怎会苦呢。”

师父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又赶紧忍住,心里却乐翻了天,“我这徒儿惫懒的紧,除了老天开眼,真心喜欢学武,哪有什么能坚持三天的事情,此次事态紧急,一定得叫他千万放在心上。”

心里如此,嘴上却又另一番说辞。

“其实,你也明白咱们刀剑阁素来不被中原武林瞧得起,此次能参与进来也多亏了武当山大小张真人仗义直言。”

少年听及此处,又愤愤不平起来,拳头都攥起来,眯着眼睛没好气。

“同是炎黄子孙,他们就是正统,咱们就是化外之民,师父,您是不知道,缘悔那个秃驴还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这还号称救苦救难少林高僧,我呸。”

师父听了却又一笑。

“哎,你还小,不懂得那些道理,武当少林,明面上中原江湖的领袖,如今中土皇帝看得这么紧,他们自然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之处,这次选在点苍派,这应天府和钦天监自然不能为所欲为,更别提苗人蒙人蛮族都来了一些,你只看见中原武林容不得外族,单九大门派这份气魄度量就当得起江湖领袖。”

少年不知说什么好了,忖道定是自己阅历不足,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师父却不知徒弟这边暗下决心,缓了一缓又说道。

“再者你以为咱们刀剑阁为人排挤是因为此吗,咱们与蒙人蛮族交好,起因也是立足乌山不得已为之,后来诸多外族拜入门中,才为朝廷所不容,但武学一途又怎会妨于族裔之别,这些名门大派就没有外族人吗,只不过表面文章罢了。”

看着少年低头不语,师父知道自己这番话,第一次对徒弟说,自然会让涉世不深的徒弟有所警醒。

“你要时刻记得,咱们呐,无论刀、剑,都讲求个一往直前,不留退路,无论以后遇到什么,都不能舍下这八个字,否则一身所学已去大半。”

少年从未曾听师父讲过如此话语,一句一字在脑袋里乱响,正不知该干想些什么,该记些什么,这一句一往直前更没有怎么放在心里。

师父自是觉得说的够多了,起身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待徒弟回过神来,又说道。

“此次听闻,西方昆仑山中现了仙山踪迹,有一位藏区密宗大师曾进入其中,出来后直往少林寺而去,之后武当少林秘密通知各地大派,说是会一起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其他便不曾细说了。”

少年听了更是目瞪口呆。

“师父,原来乎图勒跟我说黄金家族的传说,您还说是信口胡言,到这怎么仙山都出来了,你不怕这也是旁人信口胡言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原先只想你不沉溺其中,这些事情我都搞不明白,又能告诉你什么。”

师父罕见的漏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不等徒弟开口,似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听昊雨说,刀谱第三卷你都练完了?”

“何止第三卷啊师父,嘿嘿嘿,第四卷我都学会三成多了,前阵子大师兄都输给我了。”

少年可是找到了能炫耀的机会,一时间满面得色,将之前师父的训诫倒是忘了大半。不过这话听到师父耳中可是变了模样。

“这,这这这,我本想我已是阁中百年难遇的刀胚,这小子竟比我更聪慧数倍。”

师父看徒弟如此得意,却不禁担心起来,生怕他又傲慢行事惹了麻烦。

“阿清,你若真是学完前三卷,自保已绰绰有余,不过你要时刻记得万不可做那出头鸟,每事必以小心为上,更不能招惹那些惹不得的人。”

少年听着师傅一字一顿的叮嘱,生怕师父又说些听不明白的话,忙收敛神色,故作沉稳,连声说是,却真把师父骗了过去。

“好了,耽误了不少时候了,走罢。”

点苍派素来不常与外界交流,门中弟子皆在山后开田,自己种粮种菜,更少有下山入世者,所以山路也是在山前中段处突兀出现。

适才师徒二人停留之处,已距山顶不远,循着山路走了不久便依稀看见山门。

“师父,山下还是初夏,这山顶却似严冬,若是到了冬天,岂不更加寒冷,点苍派的人也能忍得住啊。”

“是啊,咱们乌山虽处北地,山势却不高,气候偏冷,但也勉强称得上四季分明,可这里山顶终年常冬,却还能久居于此,大理点苍果然不同凡响啊。”

师徒二人复行一阵,整个山门连及之后的整个点苍派群殿已清晰映入眼中。师父不禁感叹起来,好大一座宫殿,青墙雪瓦,古色古香。目及前方门外弟子,好似立佛般一动不动,更是心生敬佩。

再说几位点苍派守门弟子,眼见二人从满目白雪中寻路上来,更是打起精神,似是要显一显这点苍大派威仪。

等到近前再一看,一位极为俊俏的公子哥,身着艳丽华服,健步如飞,身后一个黝黑的扎须大汉,粗布短衣,露出双臂。二人行速极快,不久便来到了山门前。

为首点苍弟子见二人身上不曾粘着一点泥土,气定神闲,心中大吃一惊,顿时知晓二人功力深厚异常,比之门中大师兄也不逞多让。但看着二人如此装扮行事,还以为是某位驻颜有术的大派长老和随从一起前来。当下赶紧站前一步抱拳行礼。

“在下点苍派弟子柳唐禄,不知二位前辈是。”

听到这点苍派弟子连带着他和师父一起喊前辈,少年哈哈笑出了声来,师父忙回头瞪目制止,看得几位点苍弟子不明所以。

“在下刀剑阁常坤志,受贵派柳隐君门主之邀前来商议要事,这位是劣徒古林清。”

少年古林清笑着抱拳一礼,“点苍派诸位师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柳唐禄和其他几位师弟不禁一呆,“若是这人还只是个少年,功力就深厚如此吗,我的天啊。”

他们几位自小生长在苍山上,深知这寒冷日子的难熬,见这少年登上山顶,不但不虚不喘,还中气十足的发笑,不由心中骇然,却都滞慢了还礼。

常坤志见几位点苍弟子这番表情,心中了然,倒不好明言,眼见面前这位点苍派弟子手上剑茧不多,定是以轻功见长,轻咳一声问道。

“不知贤侄是点苍三雁中哪一位的高徒啊?”

柳唐禄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晚辈师从追风雁叶风,啊,晚辈给前辈带路,请前辈这边走。”

古林清跟着进了门,左瞧瞧右看看,不禁感慨万分。

“这点苍派平素号称上善若水,清静无为,可这房屋居所倒真是气魄啊,比之湘王的龙城也不差多少啊。”

行至殿前,柳唐禄停下脚,对着常坤志躬身一礼。

“常阁主,门主特意交代过,近日临门的诸位前辈都请到流云宫来,晚辈马上通禀,门主不时便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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