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我的世界完了!
从开发区赶回市内,回到家,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里似乎还有韩雪的气息,但是她的衣服、化妆品和箱包行李什么的,都不见了,只有卫生间里她那双小巧粉红的拖鞋还静静躺在浴房地面,但我估计这不是她给我留的纪念品,是她忘记拿了。我把拖鞋捧在手里,睹物思人,竟然想起李商隐的两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找了个塑料袋,我装好韩雪的拖鞋,小心翼翼地放到鞋柜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以韩雪的个性,出了这件事后,她是很难回来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发呆,不时拨打韩雪已经关机的电话,一直挨到天色发暗,然后蜷缩到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浑身乏力、难受,嗓子疼得厉害,我知道我是感冒了。我无力地看着有些发灰的天空,看到雪花打着旋儿地从天而降,内心越发悲凉——人大概就是这样,心情糟糕到极点,又赶上生病,孤零零一个人就觉得到了世界末日。
我努力地想了一下,这是一周内的第二场雪了,两场雪的心情却截然不同。我想起《飘雪》,打开手机,找到歌手韩雪的《飘雪》播放,听着歌,我心中涌出的是无限伤悲和悔恨,我后悔自己有了韩雪这么好的女孩儿,为什么还下不了决心断掉和秦时雪联系?我痛恨自己,做秦时雪冒牌男友到这种程度,在别人眼里不是脚踩两只船是什么?
安静地听歌,我蓦地想起沈诗曼曾说过的这首歌还有个名字,百度一查,是蔡淳佳的《对不起,我爱你!》,找到这首歌,发现果然曲调一样,蔡淳佳是职业歌手,她对这首歌的演绎比韩雪还要好:
“……
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
紧紧抱着你说过的誓言,
等待着我们说好的永远。
当走过的路流过的泪被落叶掩埋,
是你的温柔让我的心重新活过来,
就算相爱的人,
无论如何暂时要离开
……”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看了看窗外,雪更大了,我小声反复念叨着这首歌的名字,“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眼泪像脱了线的珠子一样,拦也拦不住扑簌而下。
……
傍晚时分,我两脚软绵绵地踩着雪,坐公交搭地铁去了韩雪之前租住的地方,正好赶上一个中年男人在给房门换锁,原来他是房东,问他,说是之前租房的两个女孩都不租了。去哪里了?撅着屁股忙得一头大汗的中年人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只管租房子,你想问去派出所问。”
碰了一鼻子灰,我只好再次回到冷清清的家里,想起怎么把李上给忘了,给他拨去电话,从他那里,总算弄到点有用的信息——韩雪昨天上午去了所里跟他请一个月的长假,还带着个拉杆箱,别的也没说啥。“你没问她请假干啥,去哪儿呀?”我有些埋怨李上,李上在电话里有些惊讶,语气怪怪地说:“北村,你都不知道,你还来问我?你和人家小姑娘闹别扭,结果倒影响我们律所的工作了。什么事呀这是……”我无言以对,看我不吱声,李上说:“我问了,她不愿说啊,只说会先回沈阳看她妈。你看我这个律所主任多可怜?哪个员工把我当回事?”我不想听李上诉苦,赶忙说再见挂掉了电话。
沈阳?韩雪真是要逃离海岸市回老家了吗?
我拿起手机,找到沈诗曼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我都快让她《吉祥三宝》的手机铃声恶心着了,那边才传来懒塔塔接电话的声音,“谁呀?”我说:“我呀!”“你谁呀?”“我北村啊,你不是沈诗曼吗?”“北村?那个北村?”小丫头和我对话到这里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她是故意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确定,韩雪应该和她有过交流,或者,韩雪已经回到了沈阳。
我心平气和地对沈诗曼说:“你前两天来海岸,还住我家里,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那边似乎恍然大悟,“哦,你是北村啊,我才想起来。对了,你打电话给我干嘛呀?不会是想对我动什么心思吧!”
听着她嘲弄戏谑的口气,我耐着性子说:“小沈啊,我真是你北村大哥,我和你韩雪姐闹了点别扭,我现在找不到她了。”
“哎呀,你把我姐弄丢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
我只好说软话:“小沈,这里面有一些误会,你姐也不听我解释,其实,我也不是说想解释什么,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她,她听了之后,让她自己做判断好吗?”说到这里我擤了一下鼻子,我的鼻涕已经流了出来。
电话那边静了下来,“你感冒了?”沈诗曼有些迟疑地问。我齉着鼻子说,“是啊,我现在找不到你姐,上火了。先不说我,我知道你姐还在气头上,所以希望你能做一把录音机和传声筒,把我讲的,关于这个误会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好吗?”
沈诗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那好吧,我先听听,看你说的靠谱不靠谱,不过我可不能保证我姐会不会信你说的话。”我赶忙接茬,“那就好那就好。”又擦了下鼻涕,喝了口水,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静谧的冬夜,昏黄的灯光,这倒是一个适合诉说的时段,从哪里开始说呢——我把我的不幸婚史简单说了一下,我不想隐瞒赵伊静背叛我给我造成的打击和伤害。我第一次去律所时找韩雪咨询的就是离婚的事,韩雪知道赵伊静这个人。我在这里再讲一遍,无非是要告诉韩雪,我经历过被人背叛的痛苦,我懂得这种痛苦给人带来的伤害,我怎么会背叛我的爱人?
接下来必然要说的就是秦时雪。我把我和秦时雪当年的相亲、无疾而终,到这次意外重逢,再到为了她癌症晚期的妈妈而做冒牌男友,直至最后骑虎难下拍了婚纱照,都给沈诗曼叨咕了一遍。“我之前没有跟你姐说这个,是因为怕她想多了误会,但我和秦时雪的确没有任何问题,我向天发誓,我对她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如果真有,那时还不认识你姐,我早就和她好上就得了,何苦还出后边这些事?”
“小沈,你在听吗?”电话那边没有声音,我担心是不是掉线白讲了。沈诗曼好像迟疑了一把,然后叹了一口气,“好吧,这一段我略过。我问你,”她突然咄咄逼人起来,“那照片是怎么回事?”我一惊,“什么照片?婚纱摄影我不说了吗?”“你那晚在宾馆和秦时雪的照片!”“哎呀,妹子呀,你冤枉死我啦!”我把那天晚上喝醉喝吐不省人事,直至第二天发现情况不对后,和秦时雪爆发疯狂口水战的情形,又跟她说了一遍。“对了,”说到这里我一拍脑门,“当天我和秦时雪争吵的过程,我录了音,你等等我,我这就把录音音频发给你。”在我一阵手忙脚乱把这段录音发给沈诗曼后,我听到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挺阴险哦,还知道偷偷录音。”我叫了一声“姑奶奶”,“我也是没办法好不好?我说我不知道秦时雪竟然能这么做,还能拍下照片发给你姐。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我要是不留点证据,你姐怎么能相信我?”
讲到这里,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我“喂喂喂”喊了半天,沈诗曼才气喘吁吁地回话,她这次的声音大了不少:“北村呀北村,你是不是男人哪,你那么狠心对我姐,可怜我姐那么喜欢你!”我硬着头皮接着沈诗曼的指斥,她的声音又突然变小了,“你个大傻瓜,刚才我姐就在我身边,她不让我告诉你,你说的她都听到了!手机打免提了。”我又惊又喜,“你姐和你在一起?”“哎呀,我姐刚才都差点摔了。”“怎么了?”“你说完话,我姐就恶心了呗,去卫生间吐了呀!”我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韩雪已经这么烦我了吗?见我不吭声,沈诗曼恶狠狠地说:“北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姐都怀孕了你不知道吗?你个大笨蛋,我真想拿刀砍了你!”“啊?”“啊什么啊,你不赶紧来沈阳找我姐吗大傻瓜!”“哎哎哎!”我忙不迭地回应,激动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出了一身大汗,我发现:我的感冒竟然好了!
38.一片苍茫
我也和单位请了长假,第二天早晨,便赶到海岸市北站坐上第一班去沈阳的高铁。
我此刻的心情是焦急、渴望、惭愧而忐忑,韩雪竟然怀孕了我还不知道!看来就是第一次遇到韩雪那晚的“成果”,然而这个“成果”太过突然,我连未来岳母的面都没见,就搞大了人家闺女的肚子,怎么能这么禽兽?我这么想着,心中又有点小甜蜜——这是我和韩雪的爱情结晶!难道不是吗?韩雪现在孕期反应这么大,沈诗曼发微信告诉我说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很好,是个健康的宝宝,压根没提韩雪有流产的意思——韩雪是真的原谅我了吗?
列车在飞驰,我想来想去有些昏昏欲睡,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海岸市手机号码,我直接摁死没有理会。5分钟后,这个手机号码又顽强地打了过来,我仍然摁死。我的亲朋好友、业务往来能给我打电话的人,我都存在手机里,这种陌生来电不是推销商品就是诈骗电话。
手机消停了一会儿,第三次响了起来,这次是短信,打开一看,还是刚才的手机号:“你是北村吧?很冒昧给你打电话,我是许淑仪,是秦时雪的大妈,我找你有点急事,你能接我电话吗?”“许淑仪?”我想起第一次见秦时雪大妈大爷时,那个温婉清秀的中年女人,秦时雪大爷喊她是“淑仪”。
她这个时候来找我?我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我走出车厢把电话拨了过去,表达了歉意,并询问她找我所为何事?她的语气很急,“北村,你在哪里?能马上来一趟铁路医院吗?”“阿姨,不好意思,我在高铁列车上,正往沈阳走,再过个把小时就到了。”“哎呀,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出去呢?小雪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一惊,“出事?出什么事了?”我第一个念头是不是车祸,身上的汗一下就下来了。“小雪已经在铁路医院住院了,左侧乳腺癌呀,就等着手术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出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出差?也不来陪她?让她自己扛啊?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小雪现在就是哭,什么也不说。”
“我靠!”我身体倚靠在车厢门上两腿发软,险些坐在地上,列车一个弯道加速,我的手机从手上滑落飞了出去,再也听不到秦时雪大妈说些什么。
车外,狂风卷着雪粒满天飞舞,雪粒不时砸着车门,天地间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