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呆愣地坐着,秦时雪不耐烦地提醒我:“下车呀!”见我还是没动,她换了一种商量的口气跟我说:“北村,好了,我不刺棱你了行吧?咱们先去看一眼我妈,今天我大爷也来看我妈,你得有点职业道德啊!”
“小秦,我也没同意和你拍婚纱呀!”我脸上带着不悦,“咱俩这婚纱照片拍出来,让人看了会怎么说?”秦时雪看我坚持的样子,口气又软了不少,“我们上次不是说了吗,这就是一个形式而已,就是为了哄我妈高兴的。”
见我还是不动,秦时雪说:“好好好,先不说婚纱摄影的事,先去看我妈吧!”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秦时雪,只好帮她拎着东西,机械地迈步走进秦妈妈的病房。
今天医院的董事长驾到,医院里显得有些不一样,走廊里不时见到客客气气面带笑容的医护人员跟我们打招呼,病房里,一名大夫正在询问着秦妈妈什么,一左一右两个护士也在给她做着检查。靠窗位置,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十岁岁的中年人,女的气质高雅,男的衣着朴素,面沉似水。我们进屋后,秦时雪快步走到男人面前,男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旁边的女人把秦时雪拥在怀里,什么也没说,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秦时雪轻声对他俩说了什么,然后看了我一眼,让我过去,男人微笑地和我握手,我也赶紧伸出手。这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屋里还有医护人员在忙活,大家也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医生谦卑地对男人说:“董事长,病人身体现在基本稳定了,问题不大,但需要好好休息。”男人点了点头,医生和护士低着头快步离开。
秦妈妈斜倚在病床上打着吊瓶,和上次相比,她显得更黑更瘦了,而且气色很不好。看着妈妈的样子,秦时雪不禁又热泪两行,秦妈妈用另一只未打吊瓶的手握着女儿的手声音虚弱地说:“小雪啊,妈妈就是昨天出去走走着凉了,没事的,打两个吊瓶就好了。你大爷来了,北村也来了,你替我招待好他们。”她说着,还冲我点点头。看着她的样子,我想起我父亲临去世前那两个月也是这个状态,鼻子不禁一酸,眼泪险些滑落下来。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是秦时雪的大爷,他低声提醒秦时雪:“走,去休息室,让你妈好好休息。”
几个人到医院的贵宾休息室还没坐定,秦董事长的手机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进来,打完电话他很歉意地说:“北村啊,我早就听小雪妈妈说起你,今天一见,觉得我们家小雪是有眼光的!小伙子人不错!”这一句话说得我有些脸红。“本来想中午一家人一起坐坐,但小雪妈没想到昨天出去溜达着凉,半夜高烧快39度了,她需要好好休息养病。而且,刚才我接到开发区管委会的电话,谈招商合作的事,现在当官也不容易,节假日都捞不着休息,人家这么有诚意,中午安排宴请,我实在磨不开脸推托。这样,”他面向秦时雪,“小雪,你们中午自己简单吃点,晚饭咱们一起在开发区吃吧,我和你大妈,还有你大哥、大嫂,对了淑仪,上次南坨子海边那个新开的渔馆不错,晚上就到那里请小雪和北村吃顿饭。我也正想和北村好好聊聊,听小雪说你的文字功底很不错,我们集团企业文化、宣传方面现在很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笔杆子啊!”他说着看向我。
我看了看秦时雪,她没理我,而是笑着说:“这么麻烦大爷大妈,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时秦时雪的大妈埋怨道,“小雪,咱都是一家人,你客气什么呀!”一口软软的江南普通话。她看了我俩一眼:“老秦,你看他们小两口还是真般配呀!”一句话说得秦时雪脸上红霞满天,我也没法说什么,只好跟着笑笑。秦大爷“哈哈”地起身,“小雪啊,我听你大哥说你今天要拍婚纱摄影,很好,我们秦家也总该有件喜事冲一冲了。”
……
中午12点,我和秦时雪准时来到开发区“伊佳人婚纱影楼”,到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硬着头皮也骑虎难下了。
但我在车上跟秦时雪“约法三章”:一、这套婚纱摄影拍好后,只能放在家里给秦妈妈看,说好了只是哄她一个人高兴的;二、婚纱摄影底板必须给我,同时不得拷贝;三、将来,等事情过去后,如果老人不在了,凡是有我在里面的照片,得尽数销毁。我强调这是我陪她拍婚纱摄影的底线,否则,就不拍。
秦时雪静静地听我把“三章”说完,然后问我:“就这么多?”我点点头,“本来不该约什么法的,但是,咱们还是这样先把丑话说了比较好,我就是按咱们的约定帮你忙的,所以,也请你理解和尊重我的意见,大家都遵照游戏规则办。”秦时雪“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好个‘游戏规则’,但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同意,成交!”
……
冬日的开发区金石滩一带海边,几乎看不到什么游人,海岸线显得静谧而辽远,暖阳高照在宁静蔚蓝的大海上,和风伴着海鸟飞翔,这是海岸市冬天里难得的好天。秦时雪穿着婚纱根本感觉不到冷,影楼摄影助理打趣说,“新郎新娘热力四射,把金石滩都整暖和了。”然后提醒我,“你看新娘多美多漂亮啊,麻烦新郎你多点微笑吧!”把秦时雪捧得心情大好。
我得承认,本来就是个大美女的秦时雪,在影楼一番精心捯饬,再配上各种婚纱,丰满而高挑的身材,如藕般白皙在暖阳映照之下白得耀眼的肌肤,简直就是人间仙子。我有几个瞬间甚至有些恍惚,感觉穿着婚纱的就是韩雪。而一想到韩雪,我这心里就一揪一揪的,我暗骂自己是个混蛋,人又没把刀架我脖子上,怎么就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到了和秦时雪拍婚纱摄影的地步?我垂头丧气地想:如果国家允许男人有俩老婆该多好?然后又暗骂自己都乱想些什么?一个赵伊静都跑人了,真让有俩老婆,就你个熊样你养得起?我又忍不住地想,这个秦时雪到底要干啥呀?她真能看中我?还是非要跟我置这口气?
外景、内景折腾到傍晚6点,我这时想起看看打了静音的手机,上面有两条微信,都是韩雪发的,一条是下午两点半,“北村,伯母身体怎么样?你和伯母说了吗?”后面还跟着个调皮笑脸。另一条是5点半发的,“北村,你还在伯母那里吗?你总不回信,我好紧张啊!”后面跟了个哭脸。我赶紧给她回了条微信:“宝贝儿,中午我妈有几个老同事来家做客,我陪他们喝酒聊天,没看到你的微信,我和我妈说了,她说理解我,还着急见你呢!别急哈,我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今晚你自己弄点吃的吧!爱你的老公!”
下午的感觉是骑虎难下,而秦时雪大爷安排的晚宴,简直就让我如坐针毡了!
应该说,在外人看来很严肃的秦董事长,对我还是非常客气的,秦时雪的大妈,她的西装哥和西装哥的老婆,他们都很疼爱秦时雪,也因此对我热情有加。
他们很关心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情况,并希望老大不小的我们早点把婚事办了,我未知可否地打着哈哈。喝得满脸通红的西装哥后来非要和我连干三大杯啤酒,谁都拦不住,其实也没人拦着,女人们稍劝两句“别喝那么猛”,他的父亲则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怎么应招。西装哥站起来对我说:“北村,你比我小几岁,我从哪方面讲都是你大哥,但刚才你的表现我不满意,怎么着,嫌我们逼婚了?就算我们逼婚了,你难道吃亏了?小雪我从小就照顾,长大了如花似玉的,如果不是我妹妹,我肯定是不会让别人娶她的,”他老婆在下面掐了他一下,他“哎哟”了一声,“当然,女大当嫁。但是,我们这可是千里挑一的大美女,你还有啥不满意的,怎么不敢表态给个准信什么时候娶小雪呢?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包间里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女人们,全部停止了说话,秦大爷抽起了他的烟斗,都在看我怎么解释。已经几瓶啤酒下肚的我,内心升起一股胆气,真想拍案而起告诉他们,“这都是一个协议,是假的,是做给老人看的”,然后抬腿走人。但我恼火我的心怎么就硬不起来?我抬起头,看到秦时雪低着头不看我,其他人都眼睛不眨地看着我。我想,如果我说实话,西装哥会不会直接一啤酒瓶子给我脑袋开瓢呢?当然,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看到的是秦时雪的窘迫——是啊,假如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出真相,她将颜面何存?
想一想,也罢!我觉得我现在顾不上韩雪了,先做戏,回头再说吧!我觉得韩雪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能理解我。我也站起来,哐哐哐给自己倒了三大杯啤酒,端起杯子,“大哥,你是小雪大哥,就是我大哥,这酒我应该敬你!我先干为敬!”说完我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啤酒,气血上涌,“大爷,大妈,大哥,大嫂,是这样,你们或许知道我是离异的,蒙小雪不嫌,蒙大家不弃,我感激不尽。但正因为是离异的,家里原来一些尾巴还没处理干净,比如小孩的抚养问题,现在正在找律师准备打官司,这些事什么时候能够处理妥当,我也无法给个确定时间表,但我会加快处理速度。我想尽量不拖泥带水地把秦时雪娶回家,而不是让她还看到一个乱摊子。所以,你们刚才催我们早点把婚事办了,我才不敢拍胸脯定日子。”我拿起第二杯啤酒,和西装哥又碰了一下,“大哥你放心,如果我敢欺负小雪,你就往死里揍我!”
我的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我刚才也打定主意了,要想过关,就得把戏做足,就得真正地入戏!先过了这关再说,至于将来怎么样,我也想了,大不了过几个月,秦时雪跟他们说我出车祸死人了,或者我出什么事被抓起来了,反正让他们觉得我的消失是合情合理的,顶多认为秦时雪命不好就OK,到时候怎样说都无所谓。
秦时雪大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兄弟,就凭你这句话,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好,我认下你这个妹夫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