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文姬不慌不忙地端来为先且居准备好的酱麻和花籽止咳茶。
先且居的眼睛慢慢睁开,良文姬端坐在炕边,把熬好的茶水用一只小勺子搅了又搅。
这种无言的对白,虽说很少有太多语言上的交流,但日复一日,长年累月,积累了两个人几十年的情愫,或是心照不宣,或是相依为命,在大风大雨或是晴天暖阳的时光里,他们都在默然守护心底那一份思念和相守,即便慢慢老去和死亡。
良文姬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先且居的手,她真的很怕老爷有一天会离开她,留下她在这孤孤单单的世上,独自生活。
“刑天是因为什么才做出这样的傻事?他也年龄不小了,等他病好以后,选个好姑娘给他把婚事办了,再这样成天游手好闲,喝酒闹事,我会和部落里的长者们商量把他安置在偏远的氏族,封地生活,你作为母亲是该好好的了解一下你我的这三个儿子,还有延玉这段时间离家出走一直没有音讯,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我这段时间常梦见他,梦见我的延玉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海里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叫声,那种声音撕心裂肺,他在向我求救,当我去拉他的手时,却看不见他的脸。每天早上醒来时,我都泪流满面。”先且居满脸痛苦的说道。
“我又何尝不想念咱们的儿子延玉?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可能过几天就有音讯了。”良文姬说这句话时,轻轻地扶起先且居的身体,她怕他坐的太高身体不舒服,叫来仆人,拿起一个厚厚的腰枕放在先且居的脊背下。
“我已经派人去找延玉了,昨天备好马车,人已经离开了。”
“是布赞。”
先且居不再说什么,他闭上了眼睛。
布赞跟随先且居数十年,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那就是要等大少爷刑天醒过来。
良文姬等先且居睡着以后,才离开。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少爷刑天醒了。
刑天睁开眼睛,此时他看到整个房间都在转动,可能是刚刚清醒的缘故,他看到的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对面趴着秋谨睡在炕沿上。
她似乎还在睡梦中,守了刑天一夜,她半夜起来了好几次。
睡梦中。秋谨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他们都哭丧着脸问她要吃的。为了养活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她只能依靠单薄的身体在部落里做奴仆,虽然每天都在忙伺候人的活儿,还要看主人的脸色,但她觉得很知足。这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来说,她承担了很多生活的重担。
这时,良文姬也早早来到大少爷刑天的房间。
她看到刑天背过身子的睡姿,以为他还没有清醒,但是良文姬又很快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趴在炕沿边上睡觉的秋谨。
良文姬沉下脸,心想一个女婢竟如此放肆!我交代你的话可以当做耳边风吗?
她此时很气愤。
走到秋谨跟前,她用一只脚踩在秋谨的腿上,一使劲,秋谨就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秋谨以为是自己的小腿在抽筋,哭的声音更加大了。
这哭声突然把大少爷刑天惊醒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要再哭了!吵得我头疼,在这样哭喊下去,你们就都给我离开,不要在我的房间里面呆了。”刑天怒气冲冲地喊道。
“我的儿子啊,看起来你已经清醒了,谢天谢地啊,我这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快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良文姬看到此时清醒的刑天,既惊讶又开心,完全不理会在地上痛哭的秋谨。
良文姬走到炕沿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刑天的手腕,她心疼的握住刑天的手,对他说道:“我的傻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这样想不开做傻事呢?你知道你的阿爸和我都非常担心,你的阿爸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你的弟弟延玉也消失好几天了,连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些烦恼的事情堆积到一起,会把我和你的阿爸累垮的,我的孩子啊,你要多替我和你的阿爸着想,千万别再干这些傻事了,答应阿妈可以吗?你告诉阿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来替你主持公道。”
刑天心里想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各种恐惧和难过都随时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的思想每天都在睡梦中煎熬,他常常梦见自己的弟弟延玉,梦见他在那座百行桥上,就是人们常说的鬼桥上哭泣,还不停的喊自己:“说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这样的噩梦还不算完,每天夜里,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就在炕沿边拉他的手,点亮油灯以后,那只手又不见了,等睡着以后,那只手又重复出现,使劲拉着他的手往百行桥上跑,喊着:“哥哥跳吧!哥哥跳吧!哥哥快来找我。”
刑天时常在梦中惊醒。
在他割腕的前一天夜里他又一次梦见了弟弟延玉,延玉被一条大蛇缠绕着,他的整个身体就漂浮在水面上,那是一只巨蟒。它死死的缠绕着延玉,他呼吸困难,拼命的喊着:“大哥我要喝水,大哥快救我!大哥快救我!”。
刑天就在夜里迷迷糊糊的走下炕,扶着桌子,把一碗水端到炕沿边,他正要给延玉喝的时候,那条巨蟒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睡觉的炕上,巨蟒的眼睛里发着毒光,向他扑来,死死的缠绕着他的身体。他把端着的碗砸到了地上,一个碎片飞过来,深深的划在他的手腕上,眼看手腕上的血一滴一滴往外流出来,他昏了过去......
刑天想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大蛇就在他的眼前晃动。
此时的刑天闭上了眼睛。
良文姬有些焦急。
她让几个仆人去部落的后山上找苏籽,那是一味让病人吃了以后能快速清醒的药剂。
她抚摸着儿子刑天的额头,一会儿给他盖上了厚实的被子。
良文姬看着刑天,满眼都是焦虑。她很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方面好派人先去给先且居禀报,让他不要担心,一方面处于对儿子的关心,她不想再发生一些意外的事情。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炕沿边。